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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任倩筠 -【翰海迷情之四】偷天換妃 [打印本頁]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24 09:57 PM     標題: 任倩筠 -【翰海迷情之四】偷天換妃

內容簡介
「回回國」名聞遐邇的香雪公主,體有馨香、膚白如雪,美貌更勝天仙。  
難道美麗是一種錯誤?  
想她芳齡十七,卻因聞名的美貌被「蒙古國」年近半百的大汗指名晉見  
這根本擺明是要她羊入虎口嘛!可為了回回國百姓的安定她又不得不從  
怎麼辦?怎麼辦……有了!就來一招「偷天換日」吧……  

蒙古國的三皇子——「晉王」鐵穆爾,風流成性、放蕩不羈、對女人來者不拒。  
這回回國來的香雪公主不是普通的大膽哪!  
竟敢和宮女互換身分,送上個姿色略差的假公主給大汗  
若不是她身上不斷散發的香味洩了底,他也差點被騙了……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他不介意加入遊戲中,不過,得先來點「封口費」……  

鐵穆爾究竟是真無用還是假無用?  
他的眼睛看來堅定炯亮,看向她的目光似含深意,害她冷汗直冒  
可表現出來的行為卻表明他是一個:軟弱膽小的浪蕩子!  
瞧,蒙古大汗命他和人比摔跤他居然東躲西藏,不然就是巧合得摔在她身上  
壓得她不能呼吸不說,還順道輕薄她的唇  
現在更小人地用計從她口中套出真相,毫不客氣地要了「封口費」!  
鐵穆爾說要保護她?  
信惡魔者永不超生。趁月黑風高,她要腳底抹油——溜了……

[ 本帖最後由 fantasyagain 於 2008-9-23 08:53 AM 編輯 ]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24 10:31 PM     標題: 第一章

「我不去見大汗!」

  香雪用盡所有的力氣嚷出這一聲之後,便頭也不回地由自己的寢宮向外奔跑,跑過富麗典雅的白色回廊,繞過優美壯闊的花木泉池,不顧一切地跑著。

  縱使她是那樣生氣的大吼,她的聲音依舊是無可匹敵的嬌脆甜美;縱使她的腳步憤怒又慌亂,她的背影依舊是令人屏住呼吸的窈窕動人。

  「香雪,香雪……」回回國的國王摩罕谟德在後頭追著她。

  唉,這丫頭真是太任性了,怎麼可以說出「不去見大汗」這樣的話呢?要知道,蒙古國大汗是天神,是他們萬萬惹不起的天神,只要他老人家一聲令下,那戰無不克,攻無不勝的鐵騎部隊隨時都可以將他的回回國踏成平地。

  香雪捂著耳朵,不管身後傳來父親一聲又一聲的呼叫,只是任性地往前奔跑著。怎麼能把她送給大汗?那個殘酷暴虐、殺人如麻的蒙古國大汗早已年過半百,而她在上個月才剛滿十七歲啊!

  什麼為了國家生存、百姓安寧?什麼為了父皇母後?她全都不管,她只知道一點,她,妙齡如花、芳華正盛的香雪公主才不想嫁給一個老頭子為妃呢!

  倉皇的腳步在見到一雙碧綠色的眼睛時停滯住。

  那是世上最美麗的一雙眼睛,有著最動人的碧綠色,跟她一樣。

  現在那雙眼充滿了憐惜、不捨與破釜沉舟的決心。

  她優雅地掀開臉上的黑色輕紗,露出一張五官深邃的西式臉孔,慈祥卻又肅穆莊重地看著她。

  「你必須去見大汗,香雪。」她的聲音就跟她的臉孔一樣動人。

  香雪綠紗下的嘴唇固執地抿了起來,碧綠色的雙眼已經噙滿了淚水。

  王妃溫柔地睇視她的女兒,緩緩地道:

  「回回國的人民用他們的熱情寵愛了你十七年,現在該是你報答他們的時候了。」

  那蓄積在眼眶裡的淚水滾了下來。連母後都這麼說,怎麼連母後都這麼說呢?

  「我不……」

  「不能說你不,我的孩子。」皇後溫柔地打斷她,並看著她念著聖訓:「記住阿拉,你將發覺衪就在你前面!在寬裕時認識阿拉,在困難時衪將認識你。須知!不該降臨你的事,自當錯過你;而該降臨你的事,不會錯過你。須知!勝利隨著忍耐而來,安慰是隨同著痛苦的,在困難中是有容易的。」

  這段聖訓猶如當頭棒喝,令年輕的、永遠只知道為自己著想的香雪震住了,她咬著唇,慢慢地收住眼淚。

  皇後走上前,掀開香雪的面紗,用她溫暖的雙手包覆著香雪無瑕的臉,用無可奈何的語氣低聲道:

  「你長得太美了,母親不該把你生得這樣美,女人一旦生得太美,就容易身不由己。」

  她似乎聽見發自母親肺腑的低泣聲,雖然那雙碧綠色的眼是如此清澈明亮,干淨得容不下一滴眼淚;但是她的的確確聽見了隱忍的啜泣聲,發自母親的肺腑深處。

  她同樣碧綠清澈的眼充滿迷惑,隱隱約約想起了漢人常說的一句話--紅顏薄命!

  到目前為止,她仍然對這句話充滿疑問。誰說紅顏就一定會薄命的?太美的女人為何又一定會身不由己呢?

  ****

  一支聲勢浩大的隊伍,護送著一輛金根銀輗、頂上鑲著明月珠的馬車,緩緩行過一望無垠的綠色草原。

  這輛車子,從外面望向裡面,什麼也瞧不見;可從裡面望向外面,卻是一清二楚,十分透明。

  馬車內部布置得精美異常,坐在裡面的人自然也不同凡響。

  她便是回回國名聞遐迩的香雪公主。

  據說她出生時,體有異香,膚白如雪,因此回回國國王給她取名為香雪公主。

  那香潔無瑕的身體與雪白柔嫩的肌膚,便成為她今天必須遠離回回國到上都晉見蒙古國大汗的原因。

  那蒙古國大汗本來應該在他的京城大都待著,突然跑到上都來做什麼呢?

  因為上都留有前任大汗所建的宮殿,這一任大汗遷都燕京,在燕京另築宮殿,名為大都;可上都除了精美華麗的宮殿,還留有上任大汗所留下自各地搜羅來的美女,因此每年四月,這位大汗便以避暑為名,游幸上都。

  有了這些來自各地的美女還不夠,蒙古國大汗聽說回回國有個又香又白又美麗絕倫的公主,連忙下了一道旨令,命香雪公主前往上都晉見。

  又香又白是真的,至於美嘛……除了貼身宮女之外,就不得而知了。為什麼呢?因為他們回回人有個規矩,所有的女子,不分老少都必須戴蓋頭、蒙面巾,在可結婚的男性面前除了手腳之外,隨意將面孔暴露出來是要受罰的。

  這蓋頭與蒙面的綢巾還有分--未出嫁少女戴綠色,中年婦女戴黑色,老年婦女則戴白色。

  香雪戴的自然是綠色,是淡綠色鑲著金邊的綢巾,看來既清新又秀麗,既清爽又悅目。

  現在她有點坐不住了。

  剛看見草原時的喜悅,已經被一成不變、仿佛無窮無盡,怎麼走也走不完的煩躁取代,疲倦與不耐明顯地出現在那雙與草原同樣碧綠的眼中。

  手扯著垂掛於一旁的細繩,連續三下,這支護送她的隊伍便停了下來,一個同樣蒙著面巾,只露出一雙琥管色眼眸的女子打開镂刻浮雕的車門,進到寬敞的車內。

  「公主,有事嗎?」侍女歡兒恭敬地問道。看起來是有事,公主那雙靈活美麗的眼睛呈現毫無生氣的疲憊。

  「是啊,我不想去上都了。」她懶懶地說,無視於歡兒那雙陡然睜大的眼。

  訝異之後的歡兒趕緊當作沒聽到,陪笑道:

  「公主一定是太累了,要不然我們讓車隊停下,就在這片草原上扎營,明天再繼續趕路,您說好不好啊?」

  那雙碧綠色的眼瞪了歡兒一眼。「不好,我說我不想去上都就是不想去。」她忽然發起脾氣,因為她想來想去,實在不認為美麗的女人就得身不由己;她不想像母親那樣,安靜地面對自己從高加索族被父皇搶來的命運。「你以為我不知道去上都是要去做什麼的嗎?明的說是去晉見大汗,其實是要把我獻給大汗。聽說那個大汗又老又糟,年紀大得都可以當我的爺爺了,偏偏還『性』致不減,到處搜集天下美女供他尋歡取樂,還……」

  還沒有發洩完的抱怨被歡兒疾奔上來捂住嘴巴的手給堵住了。

  「哎呀,我的香雪公主!」她一邊緊張地壓低聲音,一邊戒慎地往車外左右的軍隊掃視著,確定他們並沒聽見這番話之後,才又以驚魂未定的口吻繼續道:「我的小公主啊,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說什麼?你說的這些話若是傳到大汗耳中,那不僅僅是你,我們整個回回國人民都會遭殃的呀!」

  當年蒙古國的鐵騎像一陣旋風股地攻進回回國,手搖彎刀,嘴裡呼嘯,見人就殺,使得整個回回國陷入一場空前的浩劫之中;要不是國王及時獻表投降,並且獻上牛羊牲畜以及大批美女,哪裡還有現在的她,以及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香雪公主?

  現在外面的軍隊是大汗特地派出,專程到回回國迎接她進上都的,連這輛舒適的車子都是他命人精心打造,為的就是怕她旅途勞累,由此可見大汗對她重視的程度;若是他在上都知道自己被形容得又老又糟,那不氣得七竅生煙、派兵踏平回回國才怪。

  香雪睨了睨左邊的軍隊,又瞧了瞧右邊的軍隊,他們仍然一如往常,像一根根堅硬的木頭一樣坐在馬上,連眼都不眨。

  她天真地笑了起來,指著歡兒道:

  「你在嚇唬我,大汗不是說這車子是他命人精心設計,外面看不見裡面在做什麼,裡面的聲音也絕對傳不出去的嗎?若是我剛剛說的話會被他們聽見,那我要叫他們停下的時候直接喊『停』就行了,干嘛還這麼大費周章的扯這條繩子,讓外面的鈴铛發出聲音呢?」

  歡兒支吾著,警戒的眼神稍微放松。她也知道這輛車子的確有這種功能,她甚至還知道香雪所不知道的事,那便是這輛名為「香車」的車子除了是專門為了迎接香雪公主所設計的之外,還是為了將來大汗在車內寵幸她而制,所以才會設計成讓聲音傳不出去,外面看不進來;而裡面不但擺設精致,應有盡有,還特地安了一張柔軟華麗的大躺椅。

  不過這些是不能說的,眼前最重要的是安撫這位天真爛漫,被舉國上下寵壞的公王那突然固執起來的情緒。

  她放柔聲音,像個母親般地哄著她,雖然她實際上大不了香雪公主幾歲。「是是是,你說的對,這聲音是傳不出去的。但是你還是得乖乖坐好,像一個回回國公主那樣的坐好,說話也得像個回回國公主,像是批評大汗的話就絕對不是一個回回國公主應該說的,知道嗎?」對付這個任性又驕縱的公主,有時得像對付小孩那樣用哄的。

  「我就說大汗不會騙人嘛!這車子是有這種功能的。」她對歡兒的話渾然未聽,自顧自地喃喃自語:「不過,縱使他沒有騙人,我還是不想去上都,也不想當他的妃子。他老得半個身體都進了棺材了,怎麼還可以要我當他的妃子呢?這樣不久之後我不就要像被留置在上都的那些妃嫔一樣,孤獨寂寞地度過下半生?我才十七歲耶,十七歲就守寡,那實在太可怕了。不行不行,我不要去上都,說什麼也不要去。」

  她忽然眼露驚恐,整個人縮在躺椅上,一副生怕被毒蛇猛獸吞噬的模樣。母後臨走時的叮咛,真王阿拉賦予的神聖使命,她早已全拋在腦後。

  歡兒看她這樣,心中情緒翻騰,眼中也跟著出現深深的悲哀。

  假使香雪公主的命運注定如此,那麼這種命運必定也不會饒過她,因為她是她的貼身侍女。

  「你忍心看我這樣嗎歡兒?你忍心嗎?」她掩著臉憂懼地道。她無法想像自己被一個老人摟在懷裡的情況,任何人遭遇她這種窘境,都會跟她一樣恐懼。

  歡兒也很害怕,一雙琥管色的眼忍不住蓄滿了淚水。聽說大汗又老又肥,既殘暴又好色,最喜歡同時臨幸多人,既是跟著公主,難保她不會……

  恐怖的感覺一下子在車內擴散開來,兩個妙齡女郎各懷心事,歡兒再也沒有心情去安慰她。

  「有辦法的,把我自己換過來不就成了!」她一拍雙掌,那雙碧綠色的眼睛再度充滿了活力。

  歡兒一聽,恐懼更甚,因為她發覺公主的語氣不像是在開玩笑,而是一種認真到豁出去的語氣。

  那雙碧綠色的眼在思索時逐漸變得狡詐起來。

  「歡兒,你去把伊蘭叫進來。」伊蘭是另一位隨她入上都的侍女。

  「公主,你該不會是想要……」她頭皮發麻了,這怎麼可以?伊蘭雖然也頗有姿色,但跟以香氣而聞名的公主一比,就是天差地,差得遠了;更何況那與生俱來的香味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放心放心,我自有辦法。」她笑嘻嘻地道,隨即又沉下語氣恫嚇歡兒:「難道你真的希望我被大汗收為把子嗎?你不為我想,也該替自己想想吧?難道你很願意服侍大汗?如果我有一個絕妙的主意能讓你我不必服侍大汗,又不會連累到回回國,難道你也不願意試試?」

  歡兒面如死灰,只覺香雪的目光如利剪,正在將自己本來就不甚堅定的心剪個破碎。「好吧,我去叫伊蘭。」

  過了一會兒,從車子裡走出兩個人,一個是歡兒,一個則是與伊蘭換裝的香雪。

  大汗的侍衛們端坐在馬上,身體依然像長槍一樣挺直,沒有人朝她們望上一眼,也沒有人敢去問為何在此地停留這麼久。他們是受過嚴酷訓練的軍隊,命令是他們唯一服從的對象,而現在發號施令的是香雪公主的侍女,也就是他們必須服從的對象。

  碧綠色的眼閃著興奮的光芒,在環視了美麗的草原一圈之後,香雪十分有朝氣地扯嗓大喊:

  「走吧,到上都去!」

  ****

  上都西苑映水榭--

  「晉王、晉王……唔,你別這樣,別這樣啊!」

  喘息的女子一邊發出骨酥筋銷的呻吟,一邊慌張地游目四顧;她一手推著在她胸前肆意撫摸的大掌,一手則忙著阻止已經滑入身下的另一只大手。

  都說這位晉王鐵穆爾,即大汗的三皇子風流成性,態意酒色,在大都的時候經常流連歌樓酒肆,縱情放浪的程度比之大汗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現在看來,的確是如此。

  瞧,她不過是隔著楊柳有意無意地瞟了他幾眼,他便見獵心喜,也不管她是先汗嫔妃,長臂一伸,直接便把她摟到映水榭裡,對她動起手腳。

  鐵穆爾見她一副欲拒還迎的模樣,目光便更加邪肆,他低頭親吻她的桃腮,谑笑道:

  「你躲在楊柳後面頻送秋波,不就是為了要勾引我嗎?現在我整個人都被你勾引得心搖神蕩了,你才叫我不要這樣,難道你想看著我欲火焚身而死嗎?」這個女人心裡頭明明想得厲害,嘴裡卻不斷抗拒,真是一點兒都不干脆。

  女子假意捶打他的胸部,嬌嗔地回答:

  「誰說我對你頻送秋波啊?」就算是,也不能光明正大的承認啊!

  鐵穆爾俊臉一沉,忽然停上了所有的動作,十分不快地道:

  「哦,這麼說是我會錯意了?既然你潔身自愛,打算為先汗守貞,那我也不能破壞你的貞節。我鐵穆爾雖然好色,卻從來不願意勉強別人。」說著轉身就要走。

  「晉王!」女子情急地自背後摟住他,臉頰貼著他的背,雙手在他的胸前摩挲著,低聲道:「你生氣啦?好嘛好嘛,我承認我的確對你頻送秋波,也的確有意勾引你,打從你來上都的第一天,我就悄悄地在注意你了。」

  「哦?是嗎?」鐵穆爾轉過身,恢復了風流的笑容,重新執起她的手親吻著。

  她雖然是先汗的妃子,其實也不過二十出頭,身材窈窕,婀娜妩媚,還有雙會勾人的杏眼。

  他將她拉入懷中,迷戀地嗅著她頸問的芳香。  「告訴我,為什麼注意我?」

  她柔媚地低笑,在心裡快速思索著,總不能告訴他,是因為大汗年老力衰,皇太子粗犷悍惡,二皇子又太過精明深沉,只有他這三皇子看來俊俏多情,又性好漁色,看起來比較容易勾引吧?

  實際上,她在心中盤算過了,三皇子不但是大汗三個皇子中最為英俊特出的,而且還是大汗最為寵愛的六皇後唯一的兒子。雖然他沒什麼作為,也沒什麼野心,整日只知尋花問柳,給人懶散平庸的印象,但是他卻有個精明積極、野心勃勃的母親;她看准了他的母親很有可能扭轉未來的局勢,因此故意躲在後宮不去迎恩博寵,反而在這兒等待他送上門來。

  還在想著該如何回答,鐵穆爾已弄得她嬌喘連連。看來他根本只是隨口問問,現在他有興趣的是她柔軟香滑的身體。

  「晉王、晉王……」她低喘著道:「雖然這兒十分隱密,但終究是光天化日,要給人發現了,於殿下的身分有損,不如、不如到我的迷香樓去吧?」

  「迷香樓?嗯,聽來就是個適合偷情的好所在。」他的手采入她的衣襟,寸寸下滑,用足以令人四肢無力的性感聲音道:「不過我鐵穆爾從來不在乎外界的眼光,我現在在乎的是你,你這大膽又風騷的小蹄子,我迫不及待的要吞了你呢!」

  鐵穆爾每一個動作都令人銷魂,每一個吻都令人神魂顛倒;她雲鬓漸松,心裡雖然覺得不妥,身體卻再無一絲力氣去反抗。

  就在映水榭的溫度節節上升之際,遠處忽然傳來宮女焦急的呼喚--

  「晉王?晉……」聲音陡地打住,宮女臉上泛起一陣紅暈,卻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嫉妒與憤怒。

  晉王這樣明目張膽的尋歡作樂她早已司空見慣,她氣的是又多了一個競爭對手。  

  真是氣人,晉王早上還說十分喜歡她呢,這會兒卻在這兒跟別人親密起來。

  鐵穆爾並沒有因此停止他的動作,反而是那名彼他壓在大理石桌上,上身赤棵的女子表情顯得十分尴尬。

  「做什麼?」他頭也不回。

  「是……皇後要您立刻去見她,說是有很重要的事。」宮女邊說著邊偷偷打量那名女子。什麼嘛!半老徐娘。

  「現在嗎?」鐵穆爾目光仍然緊鎖在女子臉上,修長的食指正緩緩勾勒著她激情未退的輪廓。

  「是。」

  臉上表情依舊,鐵穆爾卻緩緩地在心裡歎了一口氣。還能是什麼急事?不就是又要對他耳提面命一番嗎?真是麻煩!那些話他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不過,為了避免她叫不到人干脆大張旗鼓地在各苑搜索,他也只好暫時放棄這個主動送上門來的可口點心;反正機會多得是,上都宮殿多得是這種盛年守孀、寂寂寡歡、不耐幽獨的妃嫔。

  於是心裡頭明明對眼前的女子不是那麼的有興趣,眼神卻深情地望進女子眸底,並用他那迷死人不償命的深情嗓音低柔地道:

  「迷香樓是吧?我等一下便去找你。」說著還捏捏她的下巴,一副萬般不捨的模樣。

  便是這種對每個人都迷戀難捨的態度,輕易使得每顆芳心都對他死心蹋地。

  「對了,你叫?」搞了半天,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李娜,婀娜多姿的娜。」她以一種如在夢中的聲音回答。

  李娜,嗯,跟她的狐媚樣兒很配的名字。

  「嗯,我記住了,晚上來找你。」在她的頸邊印下深情的一吻,之後鐵穆爾才跟著宮女一起離開映水榭。

  ****

  「鐵穆爾啊,母後能不能拜托你振作一點?你的腦筋不要整天都花在如何脫光女人的衣服上頭行嗎?」

  宮女正把一頂華麗的故姑冠戴在發出聲音的婦人頭上,婦人檢視著貼於兩頰的珍珠串,繼續苦口婆心地道:

  「你瞧瞧母後我,每天如履薄冰的在討你父汗歡心,絞盡腦汁地周旋於其他五位皇後之間;除了這樣,還得騰出一部分心神留意大皇子跟二皇子的一舉一動。你怎麼就不能學學你母親呢?」她小心翼翼地用粉遮去眼角的細紋,並用力抿上胭脂,一個艷光四射的美婦便在鏡前頭影自憐了起來。

  鐵穆爾對她十年如一日的話照例是充耳未聞,他的眼神正忙著挑逗垂手立在一旁的兩名宮女。

  兩名宮女雙頰泛紅,都認為英俊潇灑的三皇子是看中了自己,一時間心頭小鹿亂撞,眼波滴溜溜地轉著。

  「誰敢背著我跟鐵穆爾亂來,我就砍了誰的頭。」

  輕描淡寫卻充滿恫嚇的話一出,不只那兩名宮女,所有的人都紛紛收回視線,畢竟儀表堂堂的鐵穆爾到哪裡都是女孩注目的對象。

  六皇後吉思兒繼續她的打扮。她知道警告鐵穆爾是沒有用的,她也不能砍了自己兒子的腦袋,但卻可以砍了每一個他意圖染指的對象,這樣多多少少能夠遏止鐵穆爾放蕩不羁的行為。

  鐵穆爾一張俊臉顯得十分無趣,他懶懶打了一個呵欠,隨隨便便地就往母親的玉榻上躺下,一雙修長的腿優閒地交叉著,閉著眼道:

  「母後您老是要我學您的心計,可心計這東西是與生俱來,怎麼學也學不來的。我不想學,我只想安安穩穩的做我的三皇子,做我的晉王,除了美女跟醇酒,其他的我都不感興趣。」

  吉思兒沒有動氣,跟鐵穆爾動氣是沒有用的,他既不吃軟也不吃硬,這一點,連他的父汗都拿他沒有辦法。

  「若是美女跟醇灑都被別人奪去了呢?若是別人不想讓你當三皇子,也不想讓你當晉王呢?那時你會怎麼辦?」

  他仍然閉著眼,想也不想便答:

  「世上到處都有美女跟醇酒,只是等級有所不同。若是別人不想讓我當皇子,也不讓我當晉王,那我就去當個平民百姓也是可以的啊!平民百姓對美女與醇酒的要求不高,自然也會有符合平民百姓等級的美女跟醇酒;最重要的是,這兩樣東西到處都有,是別人奪也奪不完的,哈哈!」

  鐵穆爾的笑聲讓吉思兒覺得想哭,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鐵穆爾啊,你老是說我工於心計,其實我這心計不是天生的,是給人逼出來的你知道嗎?我之所以要工於心計,還不是為了我們母子倆?身在宮廷,就得斗爭,你不斗爭,就等著別人把你斗垮,敵人是永遠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這道理我跟你說了那麼多年,你當真一點兒也無法體會嗎?」為什麼?為什麼她這麼靈敏,在險象環生的宮廷裡如魚得水,輕易得到大汗的寵愛,可鐵穆爾卻沒有繼承到她這一方面的天分呢?是不願?還是不能?

  鐵穆爾翻了個身,面對床內,那雙總是毫不在乎的眼凝視著牆上的圖畫,眼底忽然出現某種痛苦。他淡淡地道:

  「我不喜歡斗爭,也並不覺得有斗爭的必要,因為我對您感興趣的東西一點興趣也沒有;您是為了您自己的興趣而斗爭,所以您樂在其中,每天也都能精神奕奕的。」他討厭權力,更討厭權力薰心的女人,偏偏他的母後就是這樣的女人,他不能討厭她,也不願卷入她的斗爭,所以他只好讓自己變成一個只對美女與醇酒有興趣的人。

  吉思兒美麗的眼閃過一抹精光。她並不否認他的話,她喜歡斗爭,喜歡權力,喜歡驚濤駭浪,就是不喜歡太太平平的。

  她正視著鏡中的自己,深深覺得讓她青春永駐、容光煥發出主要原因正是因為宮廷裡多采多姿又險象叢生的斗爭生活。

  她看著自己保養有道的修長十指,慢條斯埋地道:

  「你不斗爭,也得防著斗爭找上你啊!你看不出來嗎?皇太子跟二皇子之間已經到了一觸即發時地步,隨時都會打起來的。」她輕笑著,並用蔑視的口吻分析當前的形勢:「你別看皇太子耶木罕既是燕王又是太子,其實他還不滿足呢!他那雙眼如鷹攫食般的整日盯著你父汗,巴不得他早死,他好早日登基;這二皇子徹勃嘛,封了個最肥的梁王,也是一樣的不滿足,黃雀在後般的整日盯著皇太子,就等著捉住他的把柄,好狠狠的踹他一腳,將他踹到地底去,永世下得翻身。唉,他們兩人都是天生的野獸,皇太子是虎,二皇子則是狼。

  鐵穆爾,你別看那只老虎好像很雄壯威武,他其實是只病貓,不堪一擊的;二皇子是狼,而且還是只偽裝得很好的狼,他表面清心寡欲,素好道學,其實都是為了掩人耳目,他的眼睛,無時無刻不盯著老虎,隨時隨地都想從老虎手裡把食物給搶過來。可是這只老虎怎麼肯把自己辛苦得來的食物平白讓給狼呢?

  他尤其討厭狼那種貪婪的眼神,於是也在想盡辦法欲除之而後快,他們兩人的一舉一動卻又都逃不過我的眼睛,為什麼呢?因為我是只……」她本想說她是只狐狸,卻又覺得這樣說出來不甚妥當,於是改口道:「我是個比他們都狠,比他們都精的人,我在等著那兩只野獸相斗,我漁翁得利的那一天。」

  「那你就慢慢等吧!反正我是一點興趣都沒有。」他重新閉上眼,決定讓自己進入夢鄉。

  「現在你是沒有興趣,等到你不得不有興趣的時候,你就自然會有興趣。」她語帶玄機地說著?

  這個兒子,不知怎麼地,就是跟她不同心,害她一個人累的……

  「其實我急忙把你叫來,是有另外一件大事,你父汗今晚要在西苑召見回回國的香雪公主,他吩咐你們三個皇子都得一起到西苑陪筵。你可得給我爭氣點,你父汗問你什麼都得謹慎回答,別像應付我一樣隨便;還有,收起你那雙會勾人的眼,除了你父汗,誰也不許多看一眼,聽見了嗎?鐵穆爾、鐵穆爾?」

  一位宮女小小聲地回答:

  「禀皇後,晉王他睡著了。」

  「什麼?」剛拿起的象牙梳本來准備砸在桌上的,但在空中停留了許久,終究沒有砸下。她望著他修長魁梧的側影,有感而發地輕歎。「唉,鐵穆爾,我一直知道你比皇太子鸷悍,比二皇子精明,只是你不喜歡爭斗,所以你就戴上放浪形骸的面具,這面具戴久了,別人也就以為那是你本來的面目了。

  我不怪你故意這樣,我只盼著有一天,你能覺醒過來,正視你與生俱來的本能,運用你的本能得到你應得的東西,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我會繼續扮演好我的角色,為迎接那一天的到來做好每一種准備。」

  鐵穆爾的眼緩緩地打開了,發出蕭索的光芒。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24 10:32 PM     標題: 第二章

 香雪公主仿彿春風吹動的柳枝,在宮女的簇擁下,款款地來到大汗面前。

  她體態纖秀而靈巧,步履輕盈,足不沾地的姿態使得在座每個人都覺得輕飄飄的。

  每個人都好像正做著一場美夢,只有大汗,原本醉茫茫的雙眼陡地清醒,明亮了起來。

  他盼望著香雪公主的到來,盼得心都在發抖了。

  他在發抖,假扮香雪公主的伊蘭也在發抖,若不是歡兒跟香雪公主左右攙著她,她恐們一步也走不了。

  那種怯懦微抖的模樣,看在大汗眼中,更覺她弱不禁風,嬌不勝衣,恨不得能立刻把她摟在懷中好好疼惜一番。

  「香雪公主叩見大汗。」伊蘭一見高坐在上的虬髯大漢,以及環坐左右、面孔森冷的妻妾群,嚇得連聲音都在發抖。自己真不該聽了公主的話就義憤填膺,答應假扮公主的。

  大汗在心中微歎,果然名不虛傳,她身上傳來一縷縷淡淡的甜香,還有她那銷魂蕩魄的聲音,雖然到目前為止除了一雙秋波似的美眸之外什麼也沒瞧見,但他幾乎可以想像在那輕薄的綠紗之下會是怎樣一張顛倒眾生的輪廓。

  他大手一伸,愉快地命令:

  「好、好,你就脫下面紗吧!讓本王好好看看你。」他心癢難耐,連聲音都顯得迫不及待。他想了好久的香雪公主啊!

  伊蘭跪在地上的身體微微一震。脫、脫下面紗?這麼快?這跟事先排演的不一樣啊!不是先進獻禮物,演奏樂器,賜筵之後進了大汗房間才要脫下面紗的嗎?

  大汗不按牌理出牌的命令當場讓她腦中一片空白,她急得額冒冷汗,略側過臉,以眼神向身後的香雪求救。

  真是個鹵莽的老色鬼!香雪在心裡低咒著,腦中飛快地轉了一圈之後回答:

  「大汗,按照我們回回國的規矩,在可結婚的男性面前是絕對不許露出面孔的,這樣會受到真主阿拉的懲罰。」眾目睽睽之下要她脫下面紗,難不成想讓她嫁給在場的每一個男子嗎?

  眾人驚愕的將目光投向發聲的那名女子,連大汗也是。真是奇怪了?她的聲音竟比香雪公主更是嬌柔婉轉。

  眾人哦的一聲,在場有一個在大汗跟前當官的回回人立刻站起來附和道:

  「大汗,回回國對女子的確有許多嚴苛的規定,這是其中的一條,她們必須用蓋頭、面紗遮發遮面,所謂『青絲不見青天』,除了手腳以及雙眼之外,其他部分隨意裸露都是要受到嚴厲處罰的。」對於這種規定,回回人顯得十分驕傲。

  大汗聽了非但不生氣,雙眼反而更加晶亮,更加迫不及待。

  「那麼你這就到我跟前來,這樣別人就看不到你了;我還讓他們都低下頭去,誰敢抬起頭來,我就砍了誰,這樣好不好啊?」他這幾句話說得極為討好,為了立逞私欲,他居然可以下這樣一道荒謬的命令。

  群臣一聽,紛紛低下頭去,唯獨鐵穆爾仍繼續原來的動作,慢條斯理地喝他的酒、吃他的肉,就跟在自己家中一樣悠哉。

  大汗的目光都集中在香雪公主身上,因此並沒有特別留意他,倒是坐在一旁的吉思兒暗中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伊蘭知道自己再也難以推托,於是顫巍巍地起身走向前去,對著大汗拉下了她的面紗。

  「啊!怎麼、怎麼……」他只發出了幾個簡短的驚歎,便再也說不下去。

  怎麼會這樣呢?此女雖然也頗具姿容,但比起他想像中的香雪公主足足差了一大截啊!甚至連一點點驚艷的感覺都沒有,這真是……真是……

  他轉頭瞧了六皇後吉思兒一眼,除了比較年輕之外,香雪公主明顯的還比不上身邊艷光四射的吉思兒呢!

  忍住心裡的失落,他勉強出聲道:

  「好、好,你……你就坐這兒吧!」他隨便指了身邊一個座位,心裡還在嘀咕著:真是雷聲大、雨點小,看來傳聞是把香雪公主的美貌給誇大了。

  他一點兒也沒有懷疑香雪公主的身分,他想香雪公主從出生以來便一直蒙著臉,誰也沒有瞧見她真正的容貌,憑空想像,以訛傳訛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托著腮,原本閃著光亮的神情頓時變得意興闌珊,忽然覺得沒了參加宴會的興致。

  「來,我們喝酒,喝酒吧!」聲音是掩不住的沮喪。

  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轉變,只有鐵穆爾,因為他根本就沒有低下頭去,也就清楚地目睹了大汗所有的表情,他還注意到母親的神色由原本的嫉妒不快轉而變得有些幸災樂禍。

  這是怎麼一回事?

  父汗為何在看過香雪公主的容貌後判若兩人?原本只集中在她身上的目光現在居然游走在盛裝的母親身上;他甚至把香雪公主安排在母親身邊,而不是自己的身邊。  

  一個男人,尤其是好色的男人,他把女人安置在自己身邊的順序絕對是以姿色作為衡量標准的,可見得香雪公主的容貌讓父汗失望了,而她的容貌在父王心中甚至比不上徐娘半老的母親。

  但是以美貌聞名於天下的香雪公主又怎麼可能是個連母親都比不上的人呢?

  這時,他的鼻間嗅到一縷甜香,不是來自台階上,而是來自於正前方那群正緩緩退到一邊,垂手而立的回回國宮女們。

  拜長期厮混於眾香國度所賜,他甚至可以正確地嗅出這縷甜香來自何人身上。

  是剛才說話比香雪公主甜美的那名宮女身上所散發出的。

  這抹理當屬於台階上香雪公主的香味怎麼會源源不斷的從她身上逸出呢?該不會……

  他忽然笑了,洞澈的笑了。

  如果父汗不是晚年縱情於聲色,以他敏銳的嗅覺應該有辦法嗅出這抹甜香真正的來源。雖然每位宮女都抹上了那種甜香,但是真正源源不斷自身體透出香味的卻只有一個人。

  如果眾臣不是那麼盲從谄媚,誰也不敢把眼光朝回回國女子多看上一眼,他們應該可以發覺剛剛說話的女子有一雙十分特別的眼。

  那是一雙秋水為神、綠茵為底的眸子,是他所見過最為靈活美麗的雙眼,任何人只要見了這樣的一雙眼,就會不由自主的想像那雙眼跟其他被隱藏起來的部分加起來會是多麼芙蓉出水、芍藥籠煙的一張驚人輪廓了。

  且她行走的姿態也比其他宮女更為輕盈婀娜,所以如果他的假設正確,她應該就是香雪公主。

  此女竟敢如此大膽地將大汗玩弄於股掌之間,勇氣可真不小!他注視著她的目光變得銳利狡黠起來。

  香雪此時卻在慶幸地想著:這麼輕易就騙過大汗了,果然是個好色又無腦的老年人。竊喜之余,她還很輕松地觀察著其他人。

  大汗的三個皇子就坐在她的正前方。

  因為她從小便一直蒙著臉,宮裡的宮女也都蒙著臉,只露出一雙眼,因此她習慣看一個人先從眼神看起。

  皇太子的目光凶悍鋒銳,充滿防御,高貴中摻雜著一種不滿現狀的孤傲;二皇子的目光則陰狠刁毒,帶著一種令人不舒服的窺探感,仿佛一只隨時准備出擊的野獸;三皇子是這三人當中眼睛最好看的一個了,只是這雙眼睛現在有些清懶,既不看向她們,也沒看向特定的地方。

  那是一雙對什麼都不感興趣,對什麼都漠不關心的眼。

  等等,他的眼神變了!

  正當她以為他並沒有在注視任何東西而放心大膽地觀察著他的同時,他忽然把目光放在她身上,緊緊地盯著。

  那眼神像是一把刀,但劈開的不是她的人,而是她身上的衣服。他正一刀一刀地挑開了她身上的衣服,然後清楚地看見她雪白無瑕的肌膚。

  啊!她怎麼會這麼覺得呢?心跳撲通,她直覺自己已然羞紅了臉,幸好有面巾罩著,別人瞧不見。

  但他竟像是瞧見了,眼神中透著暧昧的笑意。

  她覺得手心在冒汗,額頭也在冒汗,他的眼神很不尋常,這位三皇子他……他看出什麼了嗎?

  ****

  正在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時,大汗突然命人捧來一個骷髅頭,這個骷髅頭被放置在金盤上,兩個黑洞般的眼窩面向群臣,群臣騷動著,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大汗肥胖的身體自椅子上站了起來,用如怒濤般的聲音道:

  「這是太陽汗的頭骨!他在兩年前答應把女兒獻給我卻又反悔,他也不想想自己的兵力如何,竟敢對我言而無信。現在我把他的人頭砍下來,我要用他的人頭來裝酒。耶木罕、徹勃、鐵穆爾,你們也都要以此人頭裝酒大喝一杯,同時好好的記住,這就是欺騙蒙古國大汗時唯一下場!」

  今天其實是有兩大喜事要宣布的,一是他終於得到夢寐以求的回回國公主,二便是太陽汗終於被他的軍隊打垮了。不過這第一件事嘛,因為與自己的期望實在落差太大,因此連宣布的心情都沒有了;本來他對第一件事的期盼遠遠超過第二件事的,現在看來,第二件事還能讓他開心些。

  禾雪聞言宛如被巨雷轟頂,震散了魂魄;她木然地站在原地,一雙碧綠色的眼不安地波動著,身體的肌肉微微顫抖。她盯著那個骷髅頭空洞的黑眼,驚覺那個骷髅頭好像不是別人的,而是自己的父親摩罕谟德的人頭。

  這就是欺騙蒙古國大汗的下場,而她,欺騙了蒙古國大汗!

  她害怕地轉頭看了歡兒一眼,發覺她原本琥珀色的眼現在已經變成了死灰色。

  鐵穆爾一直在注意她的眼神,現在對於她將自己掉包的事,他更有把握了。

  骷髅頭被大汗用刀削去大半,留下頭蓋骨的部分,首先傳給了皇太子。

  長得像只大熊的皇太子耶木罕義憤填膺地站起來道:

  「太陽汗竟敢言而無信,欺騙大汗,他這是自取滅亡,我建議將他部裡的人,男子盡數誅戮,女子則一律充作奴隸,這樣才能收殺雞儆猴之效。這酒我不僅要喝,而且要喝他三大杯!」說完,他便一杯接著一杯,喝完三杯之後,用手臂抹去嘴角的酒汁,露出狠毒的笑容。

  香雪見了這樣的笑容,身體不由自主地晃了一晃,她覺得頭皮發麻,一股涼意從腳底直冒上來。

  「好,男兒是當這樣!對本王失信的人就是瞧不起本王,就是本王的敵人,對待敵人絕不可手軟!」大汗贊賞地道。

  耶木罕是一員勇將,臨陣沖鋒,所向無敵;他更喜歡的是他的悍惡殘酷,殺敵時不是洞胸便是貫腦,毫不手軟。

  輪到二皇子徹勃了,他一向喜歡賣弄肚子裡的文章,有別於耶木罕的粗悍,他陰森森的獰笑道: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只可惜太陽汗的血已經流干了,否則用他的人頭來裝他的血飲,想必會更有滋味。」

  大汗嗯了一聲,撫須而笑。他欣賞徹勃的冷靜殘忍,陰森詭詐,成大事的人就是要有不同於常人的心機。

  香雪聽到這裡,手腳都軟了。龍生龍,鳳生鳳,喪心病狂的人生的兒子果然也是喪心病狂。

  之後,頭蓋骨做成的酒杯以及被切下頭蓋骨的人頭端到三皇子鐵穆爾的面前。

  他抬起限,眼睛卻不是看著骷髅頭,而是目光灼灼地正視著香雪。

  她心頭突地一跳,三皇子的雙眼很是深邃迷人。

  「我很贊同太子說的話,但是對其中一句有點小小的意見。」

  「什麼意見?」耶木罕粗橫的眉毛很不高興地擰了起來。

  鐵穆爾眼神依舊充滿魅力地凝視正前方的她。「就是把太陽汗部裡的婦女一律捉來充作奴隸的這一句。我認為應當先挑選過,把那些頗具姿色的少女收留起來當床伴;尤其是那些皮膚又白又香,眼睛還是碧綠色的那種,那種女孩最是銷魂蝕骨。」

  耶木罕一聽,釋懷地仰頭大笑起來,他早該知道鐵穆爾不像徹勃那樣陰險,老想著如何扯他後腿,這家伙的腦袋裡除了酒就是女人。

  群臣也都笑了起來,大汗的眼睛不悅地眯起,香雪的碧眼則在冒著火。

  她在心裡咬牙切齒,這三皇子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看著她的眼說要把皮膚香白、眼睛碧綠的女孩留下來當床伴呢?

  大汗轉頭,沉聲對著六皇後吉思兒道:

  「吉思兒,鐵穆爾倒是很有志氣啊……」

  吉思兒心裡發急,臉上卻堆出嫣然的笑,嬌嗔地道:

  「大汗,您知道的嘛,鐵穆爾這孩子就是喜歡開開玩笑。」一邊又對著鐵穆爾道:「鐵穆爾,還不快點把酒喝了!」這孩子,把酒端起來喝了不就好了,學人家發表什麼深奧的談話呢!

  鐵穆爾端起酒杯,還是緊緊盯著那雙碧綠色的眼。無視於父王的微怏,他照舊說著吊兒郎當的話。

  「這酒啊,我是最愛的,不過我更愛的是那又香又白,有著碧綠色眼珠的少女,若有她的陪伴,我……」頭蓋骨突然咚的一聲掉在金盤上,他面色慘白,戰戰兢兢地道:「這……這死人頭突然對我發笑!」

  大汗再也忍耐不住,站起來對著他咆哮,聲如怒濤:「胡說!死人頭怎麼會對著你笑呢?虧你還是個男子漢,竟然如此膽小!本王的三個兒子裡面,就屬你最為軟弱無用,早睡遲起,整天只知道尋快活,你這樣將來怎麼上戰場?怎麼指揮千軍萬馬?」

  鐵穆爾搔搔後腦,一副無所適從的模樣。

  活該!香雪在心裡暗自偷笑,可是卻又忍不住疑惑,他明明身材魁梧,軒昂異常,看上去好像天神下降一般,怎麼會如此膽小呢?

  奇怪的是,自己心裡竟有些許的失望。

  大汗走到他面前,一手把骷髅頭抓起,擲在地上,摔得粉碎,忿忿地道:

  「你一向膽小如鼠,這樣哪能干得了大事?我問你,我讓你練摔跤,你練得怎麼樣了?」

  這次換她直視著他的眼--帶著觀賞與幸災樂禍的眼神。

  鐵穆爾聳聳肩,皺著眉苦惱地道:

  「練是有練啦!不過有練也等於沒練。」

  「什麼?」

  大汗震天的粗吼,使得在場的每一個人肌肉都收緊了。

  香雪不敢置信地望著他,他怎麼敢這樣回答?在恐怖的大汗面前,人人都繃緊神經,提高警覺,他怎麼還是這副模樣?連回話也回得有氣無力,他是不知道要害怕,還是害怕過了頭啊?

  「好、好!」大汗來回踱步,似是氣惱,又似是對他莫可奈何。過了一會兒,才踱到他面前,下定了決心似地道:「我倒要看看什麼叫作有練等於沒練。巴特爾,上來跟鐵穆爾較量較量。」

  雖說是較量,但其實他知道鐵穆爾根本就不是這蒙古第一摔跤好手巴特爾的對手,他只是希望巴特爾能讓鐵穆爾成天裝滿酒的腦袋清醒一些。

  應聲而來的巴特爾穿著摔跤手的服飾,頭發剃得精光,嘴上的胡須卻像刺猬一樣地張開,身材比之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要魁梧高大。這樣一個魁梧高大的人站在任何人面前,任何人都會覺得很有壓力,更何況這個人臉上還面無表情,只有一雙銳利剽悍的眼,霍霍地放著光。

  她開始為鐵穆爾的命運擔憂了。

  鐵穆爾看到這個巨人緩緩地朝自己走來,臉上的懶散與無所適從並沒有因此改變,還很有空閒地朝她眨了一眼。

  她倒抽了一口冷氣,死到臨頭居然還有心情挑逗她。

  巴特爾向大汗行了一個禮,然後走到鐵穆爾面前也行了一個禮,接著回到場中央,兩腳往兩旁一跨,扎穩馬步;那顆光頭轉了轉,肩膀動了動,骨頭發出哔哔剝剝的聲響。

  他在那兒等了一會兒,卻不見鐵穆爾上來,頓時疑惑地看向鐵穆爾,原來他跟自己回了一個禮之後,居然坐回原來的座位,繼續喝他桌上的酒,吃他桌上的菜去了。

  ****

  香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怎麼還敢坐在那裡悠哉游哉的喝酒吃菜?

  大汗氣得眉毛倒豎,暴跳如雷地道:

  「鐵穆爾,你還坐在那兒干什麼?還不快上場來跟他比賽!」氣死了,他怎麼會生出這樣一個兒子?

  「啊?哦……」在放下筷子前,他還不忘多喝一杯酒,這才慢吞吞地上場。

  無精打采的走到巴特爾面前,卻不擺出應戰的姿勢,反而有趣的搓著下巴盯著他瞧,仿佛不知道巴特爾擺出這樣的姿勢是要做什麼似的。

  巴特爾吸足了氣,排山倒海的一喝,這一聲大喝仿彿青空中打下了個霹雳,鐵穆爾嚇了一大跳,身體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好幾步,嘴裡還念念有詞。

  「摔跤就摔跤,你干嘛那麼大聲啊?」

  巴特爾像一只餓虎似地撲向鐵穆爾,一手扣住他的肩膀,另一手扯著他的腰帶,一腳又絆著他的小腿肚,看來輕而易舉地便要將他摔倒;但是說也奇怪,鐵穆爾幾次明明看起來就要摔倒,卻又偏偏不倒,只是險中求生的模樣十分狼狽,也十分有趣。

  東拉西扯之際來到了她的面前,只聽得巴特爾一聲沉喝,鐵穆爾的身體便朝她飛了過來。

  香雪的驚叫還來不及奔出喉嚨,便被他飛來的身體壓倒在地上。

  哎喲,痛啊!

  一股甜甜的香氣沁人心脾,鐵穆爾忍不住吸了一口,低聲道:「好香呵!」

  她一雙碧綠色的眼圓圓地睜著,嚇呆了。

  她自出生以來,除了父王之外,從來沒有這麼靠近過其他男性,更何況現在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他緊緊壓住。

  兩雙眼以睫毛可觸的距離互相凝視,他身上傳來的男性氣息,令她呼吸為之一窒,好半晌發不出聲音來。

  鐵穆爾又貪婪地吸了一口氣,這縷甜香確實來自於她,這個大膽的香雪公主。他的嘴角露出了邪惡的笑容。

  碧綠色的眼猛地清醒似的收縮,氣急敗壞地道:「你、你還不快點起來!」

  他的胸膛緊緊壓著自己的,她甚至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來自他胸臆的震動。

  鐵穆爾手撫著胸膛,不停的咳嗽,慢慢地撐起上半身,一臉好像很痛苦的模樣。

  忽然間,他手臂一軟,重新栽倒在她胸前。

  啊!他的唇……他的唇居然碰著了自己的臉頰,這種絕無僅有的男女接觸,把她徹底地驚呆了。

  歡兒趕緊過來推著他。「三皇子,你快點起來啊!」再這樣下去,公主就要被壓死了。

  「哎喲,好疼啊,疼死我了!」他雖然這樣叫著,眼神卻沒有一絲痛楚,反而狡詐地盯著香雪公主。

  這個人……她再年幼無知也知道這種眼神代表的意思,他竟敢以這種手法來輕薄她!

  大汗震怒的聲音自台階上傳來。

  「鐵穆爾,你老趴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快點起來繼續比賽!」

  他一手撫著胸口,一手揉著額頭,假裝頭暈目眩,手足無措地回到場上。

  巴特爾不等他站好,便疾撲向前。這次他的來勢快得驚人,徹底利用他身軀龐大的優勢,將鐵穆爾整個籠罩住,然後以同樣的手法將他摔了出去。

  香雪明明看到巴特爾將他摔向別處,但鐵穆爾在幾個踉跄之後,居然又朝她這邊倒來。

  見他撞來,她嚇得趕緊避往一旁,鐵穆爾卻又舒展長臂,趁勢攔住她的纖腰,兩人再一次一起倒在地上。

  看他又故技重施,她氣得聲音都變了:「你、你怎麼又來了?唔……」

  這次他更是大膽,直接貼住她的嘴,同時巧妙地將她的臉遮在自己的臂彎之內。

  她手足發冷,心頭卻有一頭小鹿在亂撞。

  這次他很快地自她身上離開,從栽倒到離開,速度快得讓人覺察不出這其中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有香雪自己清清楚楚地知道,她的初吻被他奪走了!

  刹那間,香雪只覺熾熱的血液由她的腳底往頭頂逆沖,迷迷茫茫地被他拉起,模模糊糊地感到自己的小手被他用力一握,仿佛聽到他匆忙地問了一句:

  「你希望我輸還是贏?」

  「贏……」伴隨著吐出的一縷微弱氣息,她好像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那我就會贏。」

  正當她還在疑惑自己是否真的曾經聽到這樣的一句話時,鐵穆爾已經回到場中。

  他穩若磐石地叉腰而立,臉上的神情整個都變了;那懶散的身體裡似乎充滿了力量,漫不經心的眼底突然射出銳利無比的光芒。

  巴特爾面無表情的臉上顯出了警戒之色。

  瞬間,兩人都往前沖,眾人忍不住發出驚呼之聲,無論是誰都會覺得鐵穆爾是在以卵擊石,無論是誰都無法想像鐵穆爾能避開巴特爾的正面攻擊;但是任誰也想不到鐵穆爾居然像條魚似地自巴特爾的腋下溜過,等到巴特爾一撲不中,回身看著已經鑽到身後的鐵穆爾時,等待他的是一記手肘重擊。

  這一擊,撞上了巴特爾背上的穴道,他雙眼暴突,龐大的身軀就像瞬間被抽走所有力量一樣,砰的一聲倒了下來。

  鐵穆爾英挺地站在原地,神情十分優閒,嘴角浮現出狡黠的微笑。

  可沒有人為這極端戲劇性的一幕喝采,因為那一記重擊根本不是摔跤的技巧,說得難聽一點,那簡直是一種偷襲的行為。

  但是沒有人敢說,大家都在瞧著大汗的神色。

  大汗藏在胡須下的嘴唇劇烈地抖動著,像是抽筋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一雙眼很復雜地瞪著鐵穆爾。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緩緩地、一字一字地問道:

  「鐵穆爾,你知不佑道你自己剛剛做了什麼?」

  「知道啊!」他又恢復了漫不經心的模樣。「我剛剛打倒了巴特爾,但是父汗一定是想說那不屬於摔跤的技巧吧?」

  大汗眼睛危險地眯起,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忘記是什麼時候了,父汗曾經說過,行事不可畏縮,也不可鹵莽,假如明明知道自己的力量與敵人懸殊很大,卻選擇不自量力的與敵人硬拼,那是最愚蠢的行為。這時,能逃就該逃,能用詭計就該用詭計,無論如何,取得最後勝利的人永遠都是英雄!」

  他說這一番話時,完全跳脫了以往他給人懶散好色的形象,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大汗又凝視了他一會兒,那眼神像是在看著一個陌生人一般。

  他不記得鐵穆爾是這個樣子的,他記得他對任何事都毫不關心,總是不記得他所說過的任何一句話。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笑了,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贊賞,那笑聲令人難測得很。

  他從來沒有對鐵穆爾笑過,當他見到鐵穆爾時不是痛聲斥責便是搖頭歎息,從來不曾因為鐵穆爾的任何一種行為而笑過。

  現在,他笑著離開了,吉思兒急忙尾隨而去。

  耶木罕狐疑地盯著鐵穆爾,眼中有著說不出的驚奇;徹勃則似笑非笑,繼續他那種高深莫測的表情。

  鐵穆爾對誰的目光都不理睬,迳自走到香雪的面前,附在她耳邊低低說出三個字:

  「我、贏、了。」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24 10:35 PM     標題: 第三章

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很想再見到他,但是當她在花園裡四處亂走卻始終碰不到他時,她竟然有點失魂落魄。

  大汗擁著伊蘭出外游獵去了,得要好幾天才會回來,而她則讓伊蘭把自己留在宮裡。

  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那日見了鐵穆爾,不小心被他奪去初吻之後,她竟有點魂不守捨;靜下來時,也老想著鐵穆爾那充滿挑逗的微笑。

  這真是要不得!她直覺鐵穆爾是天生的惡魔,她不該想他,更不該有再見他一面的渴望;但偏偏惡魇總是有股特殊的魅力,總是有辦法迷惑少女的心智,而她自己也正是個不折不扣的少女。

  有時她會羨慕伊蘭,因為大汗非常寵愛她,竟到了無她不可的地步。

  大汗本來對伊蘭的長相不如自己預期而感到失望,但是他年已花甲,伊蘭則與她同歲,得了這樣的少女,自然會加倍寵愛;更何況,大汗一直相信伊蘭就是他千方百計要納為妃的香雪公主,伊蘭本身又修短合度、肌膚瑩潔,加上天真爛漫,笑容尤其甜美,自從大汗寵幸過後,更是為她神魂顛倒,一刻也離不開她了。

  她正當青春年少,也很希望能有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像大汗寵愛伊蘭那樣的寵愛自己。每當這個念頭產生,鐵穆爾那風流倜傥的面孔便會隨之浮現。

  她有點害怕,自己不會在無形中喜歡上他了吧?

  惶惶不安間,一串浪語飄進了耳朵。

  「呵呵,鐵穆爾,你別在這裡嘛!」

  接著是一陣沉默,之後又是另一段更不堪入耳的祈求。

  「晉王……唔,晉王,我想要你,你快點……快點到我的迷香樓嘛!」

  她如遭雷擊,兩只腳像被釘在地上似的,無法動彈。

  那聲音就在假山後面。

  當鐵穆爾的唇舌正跟李娜的難分難解時,他的鼻間突然嗅到一縷甜香,雖然沒有停止與懷中李娜的調情,但他心思一凜,已然正確判斷出甜香的來處。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像上次一樣,鐵穆爾忽然停止了他所有的動作,然而這一次卻不是因為有人阻斷。

  李娜渾身正被欲火燒著,鐵穆爾再不來熄火,她就要被燒死了;因此一雙藕臂迫不及待地扯著鐵穆爾的脖頸,一張艷紅的嘴唇一刻也不能忍耐地迎了上去。

  那縷甜香干擾著鐵穆爾的思緒,因為那縷甜香,跟前的李挪突然變得面目可憎了起來。

  他好不容易避開了李娜的唇,輕聲哄道:「我有點事,你先到迷香樓等我。」

  李娜迷茫的神智稍微清醒,不依地纏著他的脖頸大發嬌嗔:

  「為什麼嘛?上次你說了要來,結果又沒有來,害人家空等了一個晚上,這次又……』她的嬌嗔在見了鐵穆爾深情卻又堅持的眼光之後主動停住。

  「迷香樓,乖。」鐵穆爾溫柔地重復著。

  他性感低柔的聲音向來沒有女人能夠抗拒,李娜當然也不例外。

  她只能依依不捨地離開他寬闊的胸膛,依依不捨地叮咛著:

  「這次你可別再爽約了。」

  香雪清楚的看見正拐彎上橋的女子衣襟散亂、雲鬓蓬松,含著一臉春色,目光脈脈含情地凝視著鐵穆爾的方向。女子看來年紀雖然比她大上許多,但豐姿嬌媚,艷麗如花。

  她眼神一垂,忍不住將手放在自己胸前,感覺有某種東西正狠狠地刺入自己的心髒。

  遣走了李娜之後,鐵穆爾好整以暇地坐在石凳上,端起酒杯,啜了一口之後忽然道:

  「你打算一直站在那兒嗎?」

  香雪渾身一震,知道自己的行蹤已然被他發現,於是怯怯地移動腳步,先探出頭,身體才跟著慢慢出現。

  假山成三面包圍之勢,只有一面望向清澈的池水,剛好形成一處十分隱蔽的偷情之所。

  除了酒跟美女之外,這個人似乎對其余的事物一律沒有興趣。

  「坐。」他並不看向香雪,只是自顧自的喝著他的酒,仿佛剛才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香雪選擇坐在他的對面,他似乎並不覺得意外,也不打算開口,仍優閒地喝著他的酒,酒杯裡面的東西似乎比坐在他眼前的蒙面女孩要有趣得多。

  香雪忽然覺得很生氣,這個三皇子奪走了她的初吻,卻好像一點兒也不記得她,那種被忽略的感覺,使得她碧綠色的眼底燃起不愉快的火焰。

  「喂,你不記得我了嗎?」

  他有點意外她單刀直入的質問,但是那雙會傳情的眼卻故意露出迷惑,修長的手指搓著下巴。

  「我記得每一個跟我要好過的女子,卻不記得有哪一個是蒙著面的。這樣吧,如果你願意讓我看看面紗底下的臉,我也許就想得起來。」左手輕輕一托,托住了自己的下巴,陽光照著他懶洋洋的臉,那雙眼睛又黑又亮,充滿探索。

  她臉色一變,當場面紅耳赤。

  「你、你竟敢說你不記得我,你竟敢說你不記得你對我……對我……」她無法再說下去,承認初吻被他奪走畢竟是一件難以啟齒的事。

  鐵穆爾在心裡輕笑,他怎麼會不記得這樣一雙眼呢?那是一泓最美麗的碧潭,現在他有興趣的是,如何讓碧潭的主人承認自己就是香雪公主。

  「對你怎麼樣?」他充滿挑逗的眼神對上了那雙碧綠色的眼,看得十分入迷。即使身著裘裝,他依然能感覺到那股香氣正緩緩沁人肌膚,深深一吸,他迷醉地道:「好香啊,真是奇怪,香雪公主不是已經隨父汗游獵去了嗎?怎麼這兒還會有她的香味?」說著,他居然站起來,一路嗅到她身上。

  她驚地跳到一邊,怒斥:

  「放肆!」話一出口,她才猛然驚覺自己不該使用這種語氣,她現在扮演的是回回國的宮女,而回回國的宮女不該有這樣的語氣。

  他邪肆的眼神閃著有趣的光芒。

  「放肆?呵呵,全蒙古國都知道我鐵穆爾是個放肆的人,尤其在女人面前。」

  他忽然大步一跨,來到了香雪的面前,香雪倉皇地退到假山邊,背抵著假山。

  她開始懊悔自己不該出現在惡魔面前,她想盡量表現出從容鎮定的樣子,但偏偏一雙波動的眼頻頻洩漏自己內心的緊張。

  「你、你靠我這麼近做什麼?」她雖然想盡量說得大聲些,可是聲音偏偏有些發抖。

  這真是世上最好聽的聲音,有如黃莺啼啭、清澈異常,擁有這樣嬌喉的人,不是美名遠播的香雪公主那還會是誰呢?

  「不做什麼,只是想問問你的名字。」他俯身,像貓戲老鼠搬,讓自己的眼靠近她那顫抖的睫毛。

  「名、名字?」

  「是啊,名字。你該不會是叫香雪吧?」他突如其來地這麼問。

  驚愕在那雙碧綠色的眼底一閃即逝,她支吾地回答:

  「當、當然不是!」

  「呵呵,我也知道不是,我只是隨口問問。如果你是香雪公主,那麼現在陪我父汗游獵的又是誰呢?」他發覺她手足無措的模樣十分惹人憐愛,他決定讓她更手足無措些。

  她抽了一口氣,那口氣裡全是鐵穆爾獨特的男性氣息。

  他為何這樣問?他看出什麼了嗎?

  「說啊,既然你不是香雪公主,那麼你是誰呢?」他誘哄的聲音宛如催眠般。

  「我、我叫伊蘭。」

  「嗯,伊蘭、伊蘭……」原來那個宮女叫作伊蘭。

  她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住了。鐵穆爾的眼是一雙會攝人魂魄的眼,仿佛具有某種吸力,她幾乎無法將自己的視線自他的凝視下移開。

  他一手扶著假山壁面,另一手極其自然地移至她面紗下的下颚,將它輕輕地抬起,那雙充滿野性的眸子裡,露出一絲暧昧的笑意。

  「伊蘭,你剛剛說,我忘記了什麼事呢?」

  「我……」她吐氣如蘭,忽然發覺自己很難在這雙放著邪光的眼前說出完整的句子。

  他是惡魔,若不是惡魔,怎麼會有這麼惑人心智的一雙眼呢?

  「讓我告訴你,我可以忘了世上所有的事,卻絕對不會忘了這兒的美好。」他低下頭,猛然含住她的唇。

  「唔!」

  她睜著眼,掙扎不得,一感覺到他嘴唇的溫度,她的身體都軟了。

  他的吻非常具有技巧,任何一個情窦初開的女孩子必定都無法抗拒這樣的吻。她不但身體發軟,甚至連一絲多余的力氣都沒有。

  鐵穆爾同樣帶著魔力的修長手指沿著下颚的輪廓上移,來到面紗的最上端;在他企圖扯下面紗時,香雪突然清醒了過來。

  「不!」她及時制止了鐵穆爾的手。縱使心蕩神馳,她仍未忘記一旦面紗被揭下後,她自己唯一的下場--死!

  她仍清楚的記得太陽汗那陰森詭異又空洞的雙眼,於是她慌張地推開鐵穆爾,個剛從他的懷中竄出,卻被他更快一步地伸手拉住。

  嘶的一聲,真絲的衣袖被扯去一截,露出一條豐盈但無贅肉,纖細卻不骨感,如雪般潔白,如羊脂般柔滑的手臂。

  她驚呼著,連忙用自己的另一只手來遮擋,但隱隱若現的雪白光澤,仍是讓鐵穆爾看呆了。

  多麼美的一條手臂啊!若非親眼所見,真的很難相信世上會有如此潔白無瑕、完美如珍珠的一只手;而單單只是一只手就如此令人驚心動魄,藏在面紗下的那張臉,又會是怎樣的令人驚奇呢?

  他已迫不急待了。

  在女人堆裡厮混了這麼多年,還沒有哪一個女人憑著一條手臂就能讓他驚艷的,看來傳言並沒有誇大她的美麗。

  在她企圖轉身逃走時,他及時長臂一伸,攬住她的纖腰,手指迳襲她的面紗。

  ****

  「鐵穆爾?鐵穆爾?你又躲在這裡跟哪個騷蹄子亂來啦?」

  六皇後吉思兒的聲音卻在此時傳來,在她怒氣沖沖的出現之前,鐵穆爾剛好來得及將她藏在自己身後。

  「母後,找我什麼事啊?」他主動迎了上去,一只手在背後搖動,示意她趕快從另一邊逃走。

  吉思兒銳利的目光當然不可能錯過她。

  「站住!」她大喝。

  當她瞥見鐵穆爾身後露出一角的回回國服飾時,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雙肩已氣得發抖。

  又是個回回女子!香雪公主使得大汗無暇多看她一眼,現在這個女子又把鐵穆爾弄得忙碌得不聽她的召喚,使得她不得不親自到各個隱蔽的地方找他。

  這些回回國女子一定全是狐妖轉世的,不然怎麼會在瞬間迷走了與她最親近的兩個男子?

  「鐵穆爾,你真是太教我傷心了,難道眼前供你取樂的女人還不夠,你就非得添上這一個嗎?」這番話她不敢對大汗說,對自己的兒子總可以理直氣壯地說了吧!

  香雪躲在鐵穆爾身後抖個不停,她不知道吉思兒是否已瞧見她的手臂,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能安然無恙地回到伊蘭的寢宮。

  鐵穆爾當然知道母後是在借故發脾氣,連忙上前笑嘻嘻地摟著吉思兒的肩膀道:

  「您干嘛發那麼大脾氣呢?不過是個小小的回回女子嘛!哪能跟母後比?母後是咱們蒙古國後宮的支柱,父汗需要您,兒子也需要您啊,您的地位是沒有人能夠取代的。。」

  女人都是需要哄的,越是上了年紀的女人,就越是需要男人哄。

  香雪趁著鐵穆爾的身體擋住吉思兒所有的視線時,貓一樣地自另一邊竄了出去。

  吉思兒准備喝令的聲音被鐵穆爾及時攔下。

  「母後不是有事要找我嗎?我們這就走吧!我知道父汗這幾天不在,沒人陪

  您,兒子我剛好有空得很,就讓我來陪陪您吧!」哄別的女人,他已經很有把握了,哄自己的母親,他更是特別的有信心,因為他已經哄了二十幾年,而且還沒有失敗的紀錄。

  被自己英俊的兒子一摟,吉思兒滿腹的怨氣頓時消去一大半。沒有大汗,她總算還有這個兒子嘛;不像別的後妃,連個蛋都孵不出來。

  她拍拍鐵穆爾摟著她肩膀的手,笑道:「你這張嘴啊,就是會哄人。」

  ****

  她光著一條潔白的臂膀奔回大汗為伊蘭建造的香宮時,那倉皇狼狽得宛如有人在後面追殺一般的神情,把正在擦拭花瓶的歡兒給嚇了一大跳。

  歡兒還沒開口,她便急急地道:

  「歡兒,我完了,你得趕快想辦法讓我逃走,我只怕……只怕已被六皇後認出來了,我真的完了。」說到這裡,眼眶一紅,豆大的淚珠突然滾落。

  歡兒正在慶幸伊蘭的運氣好,很得大汗專寵,這次游獵竟撇下他一向喜愛的六皇後讓伊蘭侍駕時,公主突然跑回來劈頭就是這麼一句,令她當場驚呆了。

  「怎麼會這樣呢?」逃走是預定的計畫,但那是要等到大汗回大都,伊蘭再假意命令兩個侍女回國報告,讓公主和她能順理成章的回到國內啊!現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哪能說走就走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香雪那雙總是碧波燦爛的眼,現在充滿了驚恐,抽抽噎噎地道:

  「他、他是個魔鬼,我從沒見過這樣的人……哇啊!」

  在香雪公主的哭啼聲中,歡兒總算弄清楚發生什麼事了。

  她還能維持冷靜,大概是因為公主平常不按脾理出牌的訓練所致吧!

  她很快地將事情在腦海裡重新整理了一遞,如果公主沒有因為太過驚慌而漏掉某個重要細節,或者某句重要的話,那麼事情應該沒有公主想像的那麼絕望。

  「公主你先別哭,我們得先按兵不動,表面上仍然規規矩矩的當我們回回國的宮女,然後暗中觀察六皇後寢宮中的動靜。假設六皇後真的看出什麼端倪,她也絕對不敢貿然對你動手,因為現在在大汗身邊耳鬓厮磨的人是伊蘭,而我們是伊蘭的宮女,六皇後是個精明的人,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她應該不至於笨得跟大汗的新寵過不去。」

  「是嗎?真的是這樣嗎?可是那個三皇子,那個鐵穆爾……」想到他,香雪的眼淚又不停流。

  歡兒煩惱地蹙起眉峰。

  「他是個相當危險的人物,照公主這麼說,他應該看出一些端倪,但卻又不是很有把握,所以他才會設法要揭下你的面紗,我們得徹底避開這個人。」

  碧綠色的眼睛一亮,忙道:

  「避開他很簡單,只要我躲在香宮,一步也不出去就成了。」

  歡兒點點頭,但心裡卻在想著,要避開那個古怪難測的三皇子,只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

  香宮的布置完全是回式的,比之自己在回回國的寢宮更為富麗堂皇,更為精雕細琢。

  大汗想盡一切辦法要討她的歡心,但是他絕對沒有料想到,現在他捧在手心、視若珍寶的香雪公主居然是假時。

  如果他一直不知情,那麼他就會把伊蘭當成他夢寐以求的香雪公主,繼續地寵愛下去,這絕對是伊蘭的幸運,也是自己的幸運。

  但是如果他知道伊蘭是假的香雪公主,那麼……太陽汗的人頭在腦中一閃而過,唉!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香宮雖美,待久了也是會厭煩的,趁著歡兒不在,香雪決定到花園走走。

  她想花園是屬於香宮的范圍,鐵穆爾應不至於如此大膽,跑到香宮來吧?

  但是她想錯了,徹底的錯了,她早該知道魔鬼是無孔不入的。

  就在她低頭看著一株盛開的花朵發呆時,鐵穆爾的聲音居然在身後響起--

  「在想辦法逃走嗎?」

  她渾身一震,那種邪惡卻又性感無比的聲音,不是鐵穆爾,還會是誰呢?

  轉頭一看,那高大修長的身體正負著手,優閒地看著她。他雖距離她還有幾十步之遙,但她似乎已被逼得喘不過氣來了。

  「我、我為什麼要想辦法逃走?」她很想說得理直氣壯,無奈出口的聲音卻是微抖的。

  鐵穆爾淡淡一笑,舉步朝她走來。多麼令人懷念的甜香啊!這縷甜香使得其他女人身上的味道如同鮑魚之肆,而那雙碧綠色的眼則讓花園裡的綠茵相形失色。

  「是啊,你為什麼要想辦法逃走呢?你又沒有做錯什麼事,所以你不必逃走,我只是隨口問問。」

  隨口問問?的確,他的語氣聽來平平淡淡,輕輕松松,但是聽在香雪耳中,每一字卻都像刀一樣的鋒利異常。

  他絕對是看出什麼了,不然不會每一個字都帶著玄機。

  「你、你怎麼敢來這兒?」他的放肆、他的大膽,真是到了令人張目結舌的地步。

  他凝視著她,清澈的眼瞳裡沒有任何令人覺得不妥之處。

  「這兒是後宮,我的母後掌管後宮,我這做兒子的來看看母後,不小心撞見一個回回國的宮女,這又有什麼敢不敢的呢?」

  香雪碧綠色的眼一瞪,他居然連理由都想好了。

  「但這兒是香宮,是香雪公主的寢宮……」她義正辭嚴地強調。

  話還沒說完,鐵穆爾便一拍額頭,一臉迷惑地道:「是嗎?那是我誤闖啰,真是該死,該死!」

  他一連說了兩次該死,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一點該死的惶恐。

  香雪碧綠色的眼已經不是驚愕兩字可以形容的了,這個三皇子的臉皮之厚,恐怕是連箭也射不穿的吧!

  在他的腳步接近之前,她輕盈地轉身避開,那姿態之美妙,使得鐵穆爾不禁要怨恨起那天在假山後面的時光之短暫了。

  長臂一伸,他輕而易舉地將她撈入懷中。她腰肢之纖細,使得他可以輕易用一手掌握。

  她逃不開,逃不開鐵穆爾那寬闊溫暖的胸膛,那攪亂人心的呼吸,還有那深邃迷人的眼神。

  「這麼急著要去哪裡呢?」他輕聲問,將撩人的氣息噴到她臉上。

  「你、你……」他為什麼就是有辦法旁若無人地放縱恣情?這兒是香宮,如果連「香宮」這兩個字都無法讓他有所顧忌,她懷疑還有什麼事是他不敢做的。「你究竟想要做什麼?」她的聲音帶著哭聲。她還太年輕,年輕到魔鬼的一點點挑釁就讓她承受不了。

  「想知道你究竟是誰。」

  「我不是說過我叫伊蘭嗎?」

  「伊蘭?只是一個平凡的宮女嗎?」他掠奪的眼神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她的眼,「一個平凡的宮女不該有這麼一雙動人的眼,能擁有這麼一雙動人的眼的不該是一個平凡的宮女。」

  「啊!」他的手居然沿著她的大腿輕輕往上游移,來到她的胸脯底下。

  他不會打算在這兒輕薄她吧?她的身體因著這個動作抖得更加厲害。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他修長的指頭輕巧地攀過她的山峰,沿頸而上,在薄薄的面紗上畫圈圈;為了安妩她眼浬的碧波蕩漾,也給予她一個溫煦的微笑。

  這抹微笑並不足以化解他剛才的輕觸所帶來的震撼,反而帶來另一波更強烈的震蕩。

  她已經無法承受鐵穆爾的行為了,恐懼的淚水奪眶而出。

  「晉王,你放過我吧,放過我吧!」面紗一揭,不只是她,所有回回國的人都會變成金盤上的太陽汗。

  「我說過了,我不會害你。」他再次鄭重強調。「我只是想看看你,看看這雙碧綠色眼珠的主人。」

  他脈脈地凝視她,那種眼神絕不輕佻,專注得仿彿那雙清澈的眸子裡只容得下她一人;這種時候,縱使知道他是魔鬼,縱使他的目的是要來索取她的靈魂,她也甘心的雙手奉上了。

  一直覺得鐵穆爾的眼神具有某種吸力,現在這種吸力則在掏空她的腦子,掏空所有的混亂、慌張與恐懼。

  他緩緩地俯下頭來,嘴唇熨貼著她的。

  他不激進也不急躁,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熨貼著面紗下不安的兩片唇瓣,一次又一次化解因他而起的緊繃。這種溫暖,這種呵護,使得碧綠色的眼逐漸蒙眬。

  嘴唇一邊進行安撫,手指一邊拉緊了面紗。

  她心跳個不停,臉上一陣又一陣的暈紅;但她沒有閉上雙眼,當面紗自睫毛下寸寸下滑時,意識也在一點一點的清醒。她清楚的想起與魔鬼妥協的後果,而要避免這種後果,唯一的方法便是逃。

  看著她的身影跑遠,鐵穆爾嘴角扯著笑,眼睛裡卻射出罕見的精光。還沒有哪個女人能自他鐵穆爾的手底下逃脫的,她自然也不例外。

  他優閒地舉步追了上去,說是追,其實他的腳步一點也沒有加快;他並不需要加快,因為沒有人比他更熟悉上都的地形。

  他不像皇太子跟二皇子那樣,整天在父汗面前打轉獻媚;他所有的精神都花費在上都各處尋花問柳,而為了避免讓父汗撞見,他必須對每一條道路都了若指掌。

  香雪狼狽而逃,慌不擇路,並頻頻回顧身後的鐵穆爾,奇怪的是,她明明拼了命的在跑,鐵穆爾也明明閒若散步的在追,但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並沒有拉長;而可怕的是,每當她一回頭,等待著她的必定是鐵穆爾那勢在必得的邪佞笑容。

  倉皇的腳步偏偏選上一座沒有石欄的木橋,在跑過木橋時,她的身體一偏,腳下一個踉跄,人便往池中跌去。

  在聽到鐵穆爾發出的警告聲時,她已經吃了好幾口水。

  池水並不深,如果不是因為不谙水性以及太過慌張,其實她會發現只要站直身子,便仍有呼吸的機會;但當一個不谙水性的人突然被超過脖頸的水包圍時,緊張只會致使她迅速下沉。

  鐵穆爾縱入池中,以最快的速度來到她身邊將她撈起;當他發現她已然昏迷不醒時,他首次嘗到了心驚膽戰的滋味。

  為一個女人的安危心驚膽戰,這對鐵穆爾來說,還是生平第一遭。

  這時掀起她的面紗已經不是為了一睹她的容顏,而是為了延續她的生命。他必須盡快讓她恢復呼吸,但是歡兒的聲音卻在此時驚天動地地響起--

  「公--伊蘭,伊蘭!」她在遠處便看見了這場追逐,直到香雪落水,她更是嚇得面如死灰。

  歡兒的聲音引來附近的宮女,鐵穆爾扯下面紗的手再度被迫放棄。可不能讓她的臉被任何人瞧見,這世上,只有一個人可以看見她的臉,那便是他自己!

  ****

  香雪從清醒之後便一直屈膝哭著,有時是悲憤的,有時是癡癡的,有時則是充滿了無可奈何。

  不管歡兒說了多少有關於真主的啟示、真主的考驗、真主將給予她們的幫助,都沒有用。

  「我的真主啊,您怎麼不派一個使者來引導我,以使我在蒙受惡魔的迷惑之時,遵守您的教誨呢?」

  這是她反反覆覆說的一句話。

  歡兒坐在桌邊支著頤。她就不懂,三皇子長身玉立,風度翩翩,這樣一個俊美的人,為什麼偏偏會做出這麼荒誕不羁的行為呢?

  找上香宮來!這實在不是普通人做得出來的事情。

  這可怎麼辦呢?看來這位三皇子為達目的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不過香宮的花園他可以說是不小心闖入,香宮的寢宮總不可能再說是不小心誤闖了吧?

  在伊蘭回來之前,她們必須堅守,一步也不能出寢宮。

  現在已經到了非常時刻,公主臉上這張面紗關系到整個回回國的生死存亡,萬萬不能彼三皇子揭穿!

[ 本帖最後由 Alex_winter 於 2008-8-24 10:38 PM 編輯 ]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24 10:39 PM     標題: 第四章

 鐵穆爾高大而魁梧的身體隨便地靠在映水榭的欄桿上,一頭沒有扎起的長發隨風飄散,神情雖然疏懶,目光卻炯炯地凝視著碧波蕩漾的池水。

  他很少有這麼安靜沉默的時候,以往他的身邊總是不乏美女與醇酒,現在他依然可以擁有美女與醇酒,但是現在他卻只想安靜。

  湖水很像她的眼睛,不,她的眼睛比湖水更迷人。

  只要想起她的眼神,他的內心就像這池水一樣蕩漾了起來。

  他慵懶地將兩手枕在後腦,無法克制心裡的那種感覺,那種不是酸,也不是甜,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難道會是愛情的滋味?

  呵!曾幾何時,他鐵穆爾也陷入了愛情之中,也開始思念起某個女人來了?

  一向都只有女人思念他。

  他緩緩地閉上雙眼,只要一閉上雙眼,那縷清新淡雅的甜香就仿彿可聞。

  不!不是這種胭脂以及花香堆砌出來的味道,那縷香,很甜、很淡,不屬於任何一種花香,是屬於那雙碧綠色眼睛主人的獨特香味。

  他睜開眼,眼神因失望而變冷。

  「是你?」一定是那縷甜香混淆了他的嗅覺,他竟連有女人靠近都不自知,他引以為豪的便是對於女人有著天生的、野獸般的靈敏嗅覺。

  「是我,怎麼,晉王在等別人?」李娜眼底的熱情不減,就算晉王在等別人,她也有自信讓他不再等。

  「不,就等你。」

  他伸手攬過李娜纖細的腰,俯在她頸邊深深一吸。唉,從此以後,這些味道全成了臭不可當。

  李娜滿足地逸出一聲嬌吟,像只貓一樣的偎近他的胸膛。

  她的穿著很露骨,她凝望他的眼神也很露骨,她接下來的話更是露骨。

  「現在就到我那兒去吧,我想你想得心都發疼了。」她眼角含春,緩緩地自他的胸膛離開,拉起他的手,千嬌百媚地挪動腳步。

  鐵穆爾配合著她的媚態,著迷地眯起雙眼。他很想像以前一樣縱酒作樂,繼續裝作風流多情;但越是這樣想著,心裡越是冷靜了下來。

  他感到厭惡,雖然還不至於甩開李娜的手,但他的眼神卻向遠處瞟著,希望能找一個借口脫逃。

  匆匆走過對面芙蓉榭的宮女適時的解救了他。

  「奇兒、奇兒!」奇兒是吉思兒身邊的宮女,手腳伶俐,很得吉思兒喜歡。

  奇兒停下她的腳步,往映水榭張望。

  「啊,是晉王,有什麼事嗎?」聲音由於從芙蓉榭傳來,變得有些空曠遙遠。

  「你匆匆忙忙的要做什麼呢?」趁著轉身問話的同時,他順勢掙脫了被李娜拖著的手。

  「皇後說整天在宮裡悶得慌,要出去騎騎馬。」

  騎馬?這件事情真是薄弱得令他難以啟齒說要離開,他轉而問道:

  「皇後這幾日有找我嗎?」

  咦?怪了,晉王怎麼這樣問呢?他一向避六皇後唯恐不及的啊!但她還是照實回答:「有,皇後娘娘她……」還沒說完便被鐵穆爾打斷。

  「那好,我立刻去見她!」他幾近興奮地這麼說。

  他從來沒有這麼高興,高興母後曾經找過他,這種高興的神情在轉而面對李娜時,變成了一副母命難違的臉色。

  李娜所有的熱情都冷卻了。

  「在迷香樓等你,我知道。」她有氣無力地道。

  ****

  整日躲在香宮是一個非常好的主意,晉王再大膽也絕不可能直闖香宮的寢殿,香雪以為她暫時可以高枕無憂,一直等到伊蘭回來。

  但是這日香宮卻來了兩個人,這兩個人是十分平凡的宮女,但是香雪一見她們卻比見到了晉王更可怕。

  這兩名宮女是六皇後的宮女。

  六皇後有事要找她。

  她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已冰冷,且不由自主抖了起來。

  六皇後跟香宮素不往來,更可以說是互相對立的,怎麼可能突然有事要找她呢?莫非晉王把他的懷疑告訴了六皇後?若果真是這樣,那她這一趟,恐怕就是有去無回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香宮,來到這座宮殿的,她一心只憂懼著見到六皇後時該如何為自己辯駁,因此完全無意識地跟隨著兩個宮女的腳步。

  她從來沒有到過六皇後的宮殿,也不知道六皇後住在哪個宮殿,因此她根本不知道這座雅致的凝香宮並不是六皇後的宮殿。

  但即使她知道這兒不是六皇後的宮殿,也萬萬沒有想到這兒居然是鐵穆爾的宮殿。

  他站在紗帳後面,算准了香雪必不敢抬頭直視,因此才放心地站在那裡,等她行完叩拜禮,說完叩拜辭。

  她不敢抬起頭,他見到她放在地上的手指甚至已經因為緊張而握得泛白。

  鐵穆爾清了清喉嚨,壓低了嗓門沉聲道:

  「奉皇後懿旨問你的話,你只許回答是或不是。」

  「是。」

  「你叫伊蘭?」那聲音如刀般銳利。

  「是。」

  「不叫香雪?」

  她渾身一震,惶恐地答:「不,不是。」

  鐵穆爾走出紗帳,走到她的面前。

  一種無以名狀的壓迫感使得她把頭俯得更低。

  鐵穆爾繼續他森冷如刀鋒的問話。

  「香雪公主是以體有異香而聞名於世的,是也不是?」

  「是。」六皇後的侍衛為何這樣問?她繃緊了自己的皮膚,想抑制那縷甜香逸出。

  「全回回國只有香雪公主一人有那樣的異香是也不是?」

  「是。」她的額頭開始冒出細汗了。

  她感覺到那名侍衛蹲了下來,沉重的氣息噴在她的頭頂,這種氣味很像一個人的,但是她沒有勇氣抬頭證實。

  鐵穆爾閉上眼輕吸她發頂的甜香,她竟連頭發都擁有這樣不可思議的香味。

  他的問話變得充滿恫嚇:「假如香雪公主身上沒有與生俱來的異香,那她還是香雪公主嗎?」

  「不是。」她快被這樣迂回式的問話逼暈了。

  「也就是說,香雪公主身上必然有天然的體香,假如香雪公主身上沒有天然的體香,那麼她就必然不是香雪公主,是嗎?」

  這次她用點頭來代替回答,她已被恐懼奪去了發聲的力量。

  他差點忍不住擁住她,就算沒有擁住她,聲音也由森冷變得溫和。

  「你是香雪公主的貼身宮女,這件事情問你再恰當不過了。香雪公主以貌美無雙、膚白勝雪、香潔無倫著稱,這件事究竟是真還是假?」

  她完全無法回答,因為無論回答是真是假,她都已經欺騙了大汗。如果回答是真,那麼當天六皇後親眼見過伊蘭的面貌並不如傳言那樣美,香雪公主就有可能不是真的香雪公王,就是她們欺騙了大汗;如果回答是假,那麼回回國誇大了香雪公主的面貌,將一個擁有誇大不實面貌的女子獻給大汗,也就是回回國欺騙了大汗。

  無論答與不答,她都已經被逼到絕路,六皇後知道這件事其中必有玄虛,她此舉勢必會將事情查得水落石出了。

  在碧綠色眼珠中兜轉的淚水,終於流了下來,細不可聞的隱忍的啜泣聲,在這麼近的距離下,當然不可能逃過他敏銳的耳朵。

  她畢竟年輕稚嫩,一點壓力都承受不住,鐵穆爾此時一點戲谑的心情都沒有了。他本不是無情冷血之人,早巳被她的楚楚可憐軟化,現在則被她的淚水徹底擊垮。

  他皺皺眉毛,懊惱自己的殘忍,懊惱自己明知道殘忍還是要把接下來的話問完。

  「你們回回國的香雪公主這次奉旨入上都晉見大汗,十六名宮女全都蒙著面紗;但只有一人,面紗下的肌膚是如雪般潔白,身上的香味是天然生成,這人就是香雪公主,是不是?」

  她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點點頭。

  「十六名宮女中沒有任何人有香雪公主這樣的肌膚、這樣的香味?」

  她咬著唇,搖了搖頭。

  「絕對沒有?」仿佛給予致命的一擊似的,鐵穆爾這句話問得極為嚴厲。

  那已然不斷顫動的肩膀似是被他突然加重的語氣嚇了一大跳,猛然震動了下。她把下唇咬得更緊了,幾乎要滲出血來。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還小,小到不知道人心的深沉狡詐。她以為六皇後一定是握住了某種可靠的證據,否則不敢這麼明目張膽的傳她來問話;六皇後侍衛的每一個問話,都在確認某件事情,某件六皇後心裡已經確定,卻必須經由她的回答來逐步證實的事情。

  「真主在等著你的回答。」鐵穆爾在她耳邊發出詭谲的催促。

  他不說六皇後,也不說自己,卻說真主。他知道伊斯蘭教徒嚴守教規,她們可以對任何人撒謊,卻絕不能欺騙真主;她們相信欺騙真主所付出的代價,遠比欺騙人要大得多,所以她們絕不對真主撒謊。

  香雪也一樣,她覺得再也難以隱瞞自己的身分了。

  「絕對……沒有。」只有短短的四個字,她卻費了好一番工夫才說出來。

  「最後一個問題。」

  她感覺到侍衛如刀般鋒利的目光森冷的在她頭頂上盤旋,最後一個問題卻等了很久仍沒有問出。

  就在她忍受不了沉默的折磨准備抬起頭時,鐵穆爾開口了,語氣竟是意外的溫柔可親。

  「你還是堅持你叫伊蘭,不叫香雪?」

  最後一個問題,也是最後的一擊,她忍住了啜泣的聲音,卻忍不住珍珠般滴落的淚水。她無法再撒謊,卻可以保持沉默。

  她一直保持沉默,淚水也一直流下。

  鐵穆爾的內心抽緊,一切已經不言而喻了,他沒有再逼迫她,轉身將一個金盤推到她的面前。

  精雕細琢的金盤上放著一只同樣精雕細琢的金杯,香雪盯著杯子裡晃動的液體,整顆心如墜谷底。

  六皇後要毒死她!她沒有揭開她的面紗,卻打算直接賜她死!

  她是打算把自己毒死再把屍體送到大汗面前,讓大汗看清這場騙局,還是打算毒死自己之後將所有的事隱而不發?

  「六皇後……」

  「喝了它吧!」鐵穆爾輕聲地打斷了她的話,並且站了起來,背著她轉過身去。

  她抬起眼,碧綠色的眼盯著那個神聖的背影,她看不見六皇後,無法從她的表情裡臆測出什麼。

  「回回國……」這是她此刻最關心的事情。

  「回回國不會有事,喝了它吧!」聲音很低,低得宛如輕哄。

  她放心了,端起酒杯,撕開面紗一角,喝完杯中的酒,再輕輕地將杯子放回金盤。一直背對著她的鐵穆爾,在聽到杯底碰盤的聲音之後,突然轉過身來。

  碧綠色的眼瞳急速放大,她怎麼也想不到轉過身來的人居然會是鐵穆爾,除了他之外,四周再無一人。

  他竟敢如此做!

  憤怒的聲音在通過發熱的喉嚨時,變得有氣無力,她甚至無法抬起自己的手來指責他。

  「你、竟敢……假傳……」

  一陣清香沁脾,她昏倒在他懷中,鐵穆爾英俊的面孔閃著得逞的邪笑。

  ****

  鐵穆爾見過不少絕色,也見過不少女人的胴體,但如她這般完美無瑕到令人不得不屏息的唯有她。

  他當然也見過皮膚白皙的美女和她們赤裸裸的樣子,但絕沒有一個人是渾身上下毫無缺點的;但現在展示在他眼前的這副胴體,卻是十全十美、潔白而毫無缺陷,像一塊最上等的羊脂美玉,沒有絲毫雜色。

  珍珠般的光澤,柔滑如絲的觸感,光是身體就已經如此動人,他簡直無法想像再搭配上那張絕美的五官,將會是如何的驚心動魄了。

  他迫不及待等著這樣的組合出現,一雙修長的手溜到她纖細光滑的腰部,輕巧靈敏地滑過腰窩。他知道女人最脆弱、最敏感的部位在哪裡,同時也知道用何種方法使她們產生反應。

  香雪碧綠色的眼在一個短促的抽氣聲後張了開來,正巧迎上鐵穆爾那雙含著戲谑也燒著火焰的烏眸。

  她氣得想大叫,但當她驚覺自己身體一絲不掛,只在腹部以下披了一件紗衣時,立刻漲紅了臉,羞得說不出話來。

  她的身子輕輕的扭動,但是這種扭動帶來的結果卻讓她身上僅有的一件紗衣也脫落了,現在她全身上下的遮蔽物就只剩下臉上的面紗。

  鐵穆爾眼中的火焰在觸及碧綠色的眼時反而冷靜了下來,冷靜得像在欣賞一件藝術品。這件藝術品若少了這雙碧波蕩漾的眼,就不能稱為一件完美的藝術品,現在他該做的就是揭開她臉上的面紗,讓這件舉世難得的藝術品完整的呈現在自己的眼前。

  「卑鄙!」香雪恨恨地道,同時側過臉去。她本來是想賞他一記耳光的,無奈她現在除了嘴能動之外,連抬起一根手指頭的力氣也沒有。

  鐵穆爾修長的手在她颔下停住,改而托起她的下巴,讓碧綠色的眼看進自己眼底,他對這兩個字感到訝異。

  「卑鄙?」他輕笑,優閒地回道:「女人在我的床上通常不會說這兩個字,她們通常不會說話,只忙著跟我做其他的事。」

  香雪感到臉上一陣又一陣的火熱,她當然知道鐵穆爾指的是什麼事,於是她又罵了一句:

  「下流!」

  鐵穆爾仍是那抹坦率的笑,他輕輕地將她的下巴抬高半寸,用低柔卻又煽情的聲音道:

  「女人通常也不會罵我下流,因為她們捨不得罵我;她們通常在下了床之後還拼命地討好我,好讓自己有機會再上我這張床。」

  香雪不可置信地瞪著他,像是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般。

  怎麼會有鐵穆爾這樣的人?這樣的英俊出塵、挺拔有型,卻又厚顏無恥、大膽放縱、下流又卑鄙的人?

  「你……」她的身體再度扭動起來,因為她注意到鐵穆爾多情的眼神正款款地凝視自己的胴體,而她一雙殷紅的蓓蕾已因這樣的凝視而漸漸挺立。「你快把衣服還給我,你怎麼可以假冒六皇後……」

  「現在你仍然堅持你叫伊蘭嗎?」

  他突然冒出的這一句冷冷的問話,她停上了掙扎,碧綠色的眼聞著恐懼的光輝,身體頹然放松。

  「你、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他假冒六皇後,很顯然六皇後還不知道這件事,她不確定他這樣做僅僅只是為了好奇,還是另有其他目的?

  他微笑著,眼神柔和而真誠。

  「我只想看你。」隨著這句話落,香雪的面紗也隨之被扯下。

  一張慌張、驚懼卻絕對美麗脫俗的臉孔赫然呈現在鐵穆爾眼下,這是一張言語無法形容的絕麗臉孔,連見過不少絕代佳人的鐵穆爾也不免發出一聲驚歎。

  太完美了,上天怎能造出如此完美的人!

  香雪激動的熱淚盈眶,淚水流下面頰,是因為害怕,害怕即將到來的命運。

  她哽聲道: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不但會害死我,更會害死我回回國所有的人民,你知不知道?」

  他用拇指抹去她的淚水,指尖傳來的觸感是如此柔軟滑嫩,因為終年罩著面紗,使得兩頰的肌膚完全與身體的一樣,一樣的雪白、一樣的柔嫩。

  他溫柔地凝視她,真誠地道:「我不會害你,更不會害你的國家。」

  「那你為什麼要拆穿我的身分?」

  「很簡單,我要你。」這句話說得平平淡淡,好像是在說笑似的。

  香雪怔了怔,心跳突然加快。

  「你、你說什麼?」

  「我要你。」這次他說得很誠懇。

  他的兩手壓在她頭部兩側,英俊的五官也低了下來,他們已近得可以嗅進彼此的氣息。

  沒有人能抗拒鐵穆爾的眼,那火熱又深情的凝視,會讓女人甘心沉淪、奉獻一切。縱使香雪清楚的知道鐵穆爾是個什麼樣的人,她仍無法控制自己驟然緊窒的呼吸。

  「你、你不能這樣。」她想說得堅定些,但卻發現自己的聲音簡直虛弱得不像話,呼吸也紊亂不堪。

  鐵穆爾笑了,他的眼睛也在笑,當他用眼睛笑時,突然變得十分溫柔親切,十分沉穩可靠。

  香雪內心那道不甚堅固的城牆猛然塌了一角。

  鐵穆爾微笑而發亮的眼睛靜靜地凝視著她的臉,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下巴、脖頸,她的高聳,她平滑的小腹,纖細的腰肢,然後在腰窩處來回輕觸,那微笑的目光多了些笃定。

  「你並不是那麼肯定,不是嗎?」

  她的嘴唇在顫抖,睫毛在顫抖,全身都在顫抖,只有小腹緊緊的繃著,仿佛怕自己不小心沾上鐵穆爾那帶著誘惑的手指。

  鐵穆爾的小腹繃得比她更緊,若不繃得這樣緊,他只怕無法控制自己。

  從褪去她所有衣裳的那一刻起,欲望的浪潮便一波又一波地朝他襲來,他其實早就可以不顧一切地占有她,但他卻不願意用這種方法亵渎她,他要對她用他不曾對女人用過的溫柔。

  她的身體就在他的身下等著他的愛撫。他知道,只要輕輕一觸,她的欲望便會像火山一樣爆發開來;但他卻不急著讓她爆發,香雪是一件藝術品,他必須用珍惜藝術品的方式來占有她。

  總是會讓女人血脈偾張的手指來到她的腳,輕輕地撫觸,就像在碰觸一件珍寶似的小心翼翼;她的腳踝是那麼樣的柔軟纖美,仿彿初生嬰兒般,沒有一點粗硬的皮膚。

  他一邊撫摸著,一邊用深情的眼波向她凝睇。

  香雪透出口氣,胸膛起伏著,好不容易恢復的一點點力量在他的撫摸下迅速散去;她雙唇輕抖,想說些什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鐵穆爾的第一個吻,落在她柔若無骨的腳踝上。

  她嘤咛一聲,喘息著道:

  「鐵、鐵穆爾……」她本想用抗議的聲音阻止他的動作,但卻發覺自己的聲音聽來更像是熱情的邀請。

  鐵穆爾回應她的邀請,濕熱的吻沿著小腿肚往上再往上,並在她平坦的小腹間旋轉流連。

  鐵穆爾呵籠備至的吻,讓她緊繃的肌肉恢復柔軟,使她的腰肢不由自主的扭擺,並且讓她發出動人的低吟。

  他的手覆上一只乳峰,嘴唇則含住另一只。這是世上最完美雪白的兩只乳峰,他捨不得冷落任何一只。

  他的舌頭刺激著她的頂端,很快地使它盛開怒放;這種陌生卻無與倫比的快感使得香雪激烈地喘息起來。

  那種快感沿著皮膚滲入體內,游走於四肢百骸,她發覺沒有被鐵穆爾的吻眷顧到的地方也在興奮地跳動著。

  「唔,嗯……」腦子變成一片空白,發出無意識的呻吟。

  她的喘息混合著她獨特的甜香,鐵穆爾的神智完全被她身體的甜香給抽離了;他到處搜索甜香的來源,卻意外地發現這抹香氣無所不在!

  他忽然用力地抱緊她,似乎想將她揉碎,將那抹香氣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香雪……」

  閉上的雙眼在他的呼喚下緩緩睜闊來,碧綠的雙眸已然迷離,迷離的眼中含著淚水。

  她很想,但是她很怕,怕無法承擔這種後果。

  她搖搖頭,搖落了兩行淚水。「鐵穆爾,你不能這樣做。」

  鐵穆爾捧著她的臉,笑得很深情,並很認真地看進她眼底,他從來沒有這麼認真地看過一個女人。

  「我要你,就這麼簡單。」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他都要她,除了她,他再也不要別的女人。

  他的目光仿佛能夠趨走她內心的不安,警惕的眼神在他的凝視下逐漸放松。

  他慢慢地吻住她的嘴唇,慢慢地用舌尖化解她的恐懼,在此同時,他也慢慢地脫去自己身上的衣服。

  觸著鐵穆爾光棵精實又溫熱的胸膛,香雪腦海裡突然湧起了澎湃的欲望,這種欲望使得她不由自主攀住了鐵穆爾的肩膀。

  鐵穆爾適時地覆上她的身軀,順從她的想望,緩緩占有了她。

  剛開始的異樣快感隨著鐵穆爾的激狂占有轉成了撕裂般的痛楚,為了突破緊窒的障凝,鐵穆爾不得不更加深入,讓自己完全與她相契。

  「啊!」一聲尖嘶之後,她緊緊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好讓唇上的疼痛壓過下體的疼痛。

  鐵穆爾覆在她身上的軀體暫時不動,他捨不得見她目光中流露的痛楚,雖然他知道每個處女都必須經歷這種痛楚,但是他捨不得她糾緊著眉毛,於是他用更溫柔的吻轉移她的注意力。

  等到她的身體完全放松了,他才開始緩緩地動作,在此同時,他仍沒有停止他的吻。

  他們的身體在交纏,他們的唇舌也在交纏,直到一股無法言喻的快感同時襲上彼此的心頭……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24 10:40 PM     標題: 第五章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當她迷迷糊糊地醒來,下意識地動了動肩膀時,立刻有一只手臂過來摟住了她,讓她枕在溫暖舒適的肩窩裡。

  緩緩地睜開雙眼,首先看到是一只手,一只握著自己手臂的手。

  這只手看來是那麼的穩重,她曾經以為這是一只只會捧著酒杯,只會跟女人調情的手,但現在看來它卻是那麼的可靠。

  但它也只有現在看來很可靠,很多時候,它都給予人風流、閒散、不負責任的感覺。

  香雪坐了起來,抱頭低泣。

  鐵穆爾動了動濃黑的眉毛,他聽見那隱忍的啜泣聲了,但是他並沒有立刻起來安慰她。

  很多時候,女人只是為了哭而哭,就算想出很多安慰她的話,她還是會把應該流的淚水流完。他很了解女人,所以他只是撐著額頭,靜靜地看著她哭。

  看著她哭也是一種享受,因為她哭的時候,那頭褐金色的長發便在背後微微顫動,連這樣都帶著一種奇異的魅力。

  香雪明明感覺到他醒過來了,但是他卻沒有過來安慰她,甚至連試圖安慰她都沒有,她覺得很奇怪,於是轉過頭去,不解地問:

  「你、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哭?」

  鐵穆爾扯著嘴角淡笑,說道:

  「我問了你就不會再哭嗎?」

  她愣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那就對啦!既然我問了你還是要哭,那我又何必要問。」

  她怔住了,碧綠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鐵穆爾,仿彿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一樣。

  「你、你現在知道我是誰了,你難道一點兒也不擔心嗎?你難道……」

  她忽然閉上嘴,因為她發現鐵穆爾的確不擔心;他的目光完全集中在自己赤裸的胸前。

  她臉上一紅,羞赧地將被子扯過來蓋住自己的身體,不過這麼一來,赤裸的卻變成鐵穆爾了。

  她羞得低叫了聲,將頭埋入被子裡,繼續哭了起來。

  她的失措惹來鐵穆爾的大笑,他起身將她連人帶被子一起擁入懷中。

  「你怎麼還笑得出來?這種時候你怎麼還笑得出來?」她在被子裡左右掙扎,無奈鐵穆爾的手臂就像鉗子一樣,牢牢地將她固定住。

  鐵穆爾尋到她的唇,低頭給她一個幾乎令她窒息的深吻,變成女人之後,這雙唇也變得更具風味。

  「唔……」

  鐵穆爾雖然很不可靠,但他總有辦法讓女人在他懷中安靜下來。

  他的吻不論深淺都非常具有技巧,這種技巧足以安撫任何一顆焦躁的心。

  香雪緊繃的肩膀逐漸舒緩,她到後來甚至改被動為主動,小舌主動糾纏著鐵穆爾的舌。

  除了親吻,他也不忘運用自己的雙手,他一手托著她的後腦,一手則時而在她臉上摩挲,時而輕揉她的肩膀。

  等到鐵穆爾的唇終於離開她的,香雪忍不住輕輕呼了一口氣,心滿意足的一口氣。

  鐵穆爾凝視著她的眼,目光閃動,是深情而堅定的目光。

  「你一定認為我不過是一時風流,揭開你的面紗,誘拐你上我的床是嗎?」

  她點了點頭,很難不這樣想。

  「你一定也認為就算我真的要你,我也無法保護你對嗎?」

  她再度點了點頭,眼中出現恐懼與憂慮。

  鐵穆爾既不是大汗也不是皇太子,他只不過是大汗的第三個兒子,大汗的位置怎麼樣都輪不到他來坐。

  然而她卻是香雪公主,是回回國進獻給蒙古國大汗的妃子,除了大汗,誰也不能擁有她。

  假如她的身分被揭穿了,那麼她的命運就只有兩種,一是被處死,二是立刻被大汗收為妃子。鐵穆爾不是大汗,他也不可能是未來的大汗,除了大汗,誰都無法保護她。

  如果誰也無法保護她,她便只有離開這裡,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全。

  鐵穆爾靜靜地凝視她,他看穿了她內心的想法,於是他輕輕地道:

  「既然我無法保護你,所以你一定要逃走,對嗎?」

  香雪肩膀輕抖,臉色因憂懼而發白,她嘎聲道:「假如我不逃走,我不但會死,還會連累我回回國人民,因為我是寧死也不肯嫁給大汗的,我……」碧綠色的眼中現出了痛苦與脆弱,她再度啜泣起來。「鐵穆爾,你、你饒了我吧!別再對我糾纏了,我留在這裡,總有一天身分會被揭穿的。」

  「假如我是大汗呢?」

  「什麼?」鐵穆爾的話讓她震住了,他怎麼還有心情開玩笑?

  「假如我是大汗呢?」他又問了一次,語氣與神情都很正經,正經得不像是在開玩笑。

  「怎麼可能?」

  這是不可能的,就算不是由皇太子繼承,也會是由二皇子繼承,他們一個勢在必得,一個虎視眈眈,鐵穆爾卻從頭到尾都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除非發生重大變故,讓大汗、皇太子以及二皇子都同時身亡,才有可能輪到鐵穆爾,但這種事情是不太可能發生的。

  「你一定認為我不可能成為大汗嗎?」鐵穆爾的話突然變得銳利起來。

  「我……」她猶豫著,世上本就沒有不可能之事。「我不知道。」

  鐵穆爾一向懶散的雙眼突然出現了逼人的鋒芒,他一反常態,嚴肅地道:

  「香雪,你的年紀很輕也很單純,單純到連人的表相都看不清,更別提看透一個人的內心了。我只要你記住三件事,第一,從今以後,我鐵穆爾只有你一個女人;第二,我絕對有能力保護你;第三,你絕不能逃走,聽懂了嗎?」

  他凝視著香雪的眼裡什麼都沒有,只有堅定。

  香雪茫然了,他的話聽起來很可靠,但是他的人呢?不只是她,鐵穆爾給所有人的感覺都是散漫不可靠的,她好像沒有什麼理由可以相信他。

  「你不相信?」

  她咬著牙,不回答。

  鐵穆爾輕笑著啄了啄她的額頭,並不感到失望或生氣。

  「我知道我給人的印象並不好。」

  「是非常不好。」香雪糾正並強調。

  鐵穆爾撫額大笑,他並不在乎。「好,是非常不好,但願所有的人都跟你有一樣的想法。」

  她皺眉,不解地問:

  「為什麼?」

  他輕啄她挺俏的鼻子,額頭抵著她的,聲音溫柔極了:「我的香雪兒,有些事情你還是不要明白的好;你現在只要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我要你,就這麼簡單,因為簡單,所以任何事都無法改變我。」

  簡單嗎?越簡單的道理其實越深奧。

  香雪不懂,所以她的眉頭還是深澡地皺著。

  鐵穆爾將十指插入她濃密的發中,這是他所見過最炫目的長發,有著最自然的弧度,既柔且細,最上等的絲緞也比不上,更何況這頭發裡還有縷縷甜香。

  他找到她的耳垂,將那潔白柔軟的耳垂輕輕地含住,舌頭則在她敏感的耳後輕舔。

  香雪肩膀一縮,格格笑了起來。

  她的笑聲很清脆,像鈴聲一樣悅耳。

  但是當鐵穆爾的舌頭滑到她的脖頸時,輕笑變成低吟;他的手探入被子裡,一路往下滑。

  「鐵穆爾!」她喘息著按住他的手,碧綠色的眼睛裡有著不安。

  鐵穆爾的另一只手繞到她背後,扶著她慢慢躺下,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

  「放輕松,你會喜歡的。」

  他的話充滿誘哄,他的眼睛專注且多情,她無法不陶醉。

  鐵穆爾讓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她忽然發現他的肩膀很寬,他的胸膛也很結實。

  她一直以為終日流連在酒與女人堆中的人免不了會沾染一身的脂粉氣,但是她在鐵穆爾身上嗅不到那種氣息。

  她是迷糊了嗎?她嗅到的是鐵一般的氣息,鐵穆爾的胸膛就像鋼鐵一樣堅實。

  「啊!」

  她感覺到他的手滑到她的身下,這是不一樣的感覺,卻同樣有著無與倫比的刺激。她潔白細致的手指猛然握緊了鐵穆爾的手臂。

  「喜歡嗎?」他低聲問。

  她輕咬著唇,不好意思回答,迷離的眼神卻出現更多期待。

  鐵穆爾的眼中有了笑意,他低頭吻住她的唇,並不需要進一步追問,她的嬌喘與動聽的呻吟已經給了他答案。

  ****

  誰說她絕不能逃走?她非但要逃走,而且還要連夜逃走!

  她跟香宮中的回婦換了一套黑色的紗衣,在歡兒的掩護下,逃出上都宮殿。為了避免惹人猜疑,歡兒必須留在香宮。

  她發覺逃出上都宮殿比想像中來得容易,因為大部分的侍衛都保駕出獵去了,各宮殿的妃嫔也都隨侍大汗身側,留下來的少部分侍衛幾乎都集中在六皇後的宮殿附近守衛,因此夜晚的上都宮殿除了偶爾穿梭其間的宮女之外,居然很少見到巡邏的侍衛。

  守門的士兵認得歡兒是隨香雪公主前來的侍女,他們知道目前香雪公主正得寵於大汗,因此對歡兒格外尊敬;對於她所編造的借口,什麼這位黑衣回婦是香雪公主的乳母,香雪公主隨大汗出獵時她因為身體不適暫時無法同行,現在她身體康復,必須連夜趕至狩獵場照顧香雪公主的這種破爛理由居然也深信不疑。

  夜很黑,香雪又是一身黑衣黑紗,侍衛們無法判斷她的年齡,居然就這樣讓她出了宮門。

  現在,問題來了,她雖然出了上都,卻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前進,哪個方向才是回回國的方向呢?

  歡兒沒有告訴她,她也忘了問,所有的事情都太過於倉促,歡兒大概也是被她的遭遇嚇壞了。

  平常冷靜、什麼事都考慮得非常周詳的頭腦居然在最重要的時刻忘了運轉,現在可好了,到底該往哪一邊呢?

  她咬著牙,環視著周圍,四周是一片靜寂如死的大地,她不禁有些害怕。

  她拍拍身下坐騎的頸子,怯怯地問道:

  「你知道路嗎?」

  那匹馬眨了眨大眼之後低下頭嗅著春天新吐的嫩草,完全不理她。

  「喂,你是從回回國來的,應該知道怎麼回去才對啊?」她抗議地嘟哝,拍著馬頸的手不禁用力了些。

  那匹馬在發出抗議的嘶鳴之後,仍然繼續嗅著它的嫩草,並用鼻子在嫩草堆裡翻著,仿佛嫩草堆裡的東西比背上的人有趣得多。

  她沮喪地垂下肩膀。這該怎麼辦?總不能一直在原地打轉,總得朝某一個方向前進啊!

  她握著疆繩,隨意判斷起來。

  身後是上都,所以不可能往回走,那麼就只剩下三個方向,往前、往右、還是往左?

  遲疑問,一道靈光閃過,她高興地一拍雙掌樂道:

  「對了,不是說老馬識途嗎?我就讓它自己跑,它既然是從回回國來的,就一定會跑回回回國。嘻,我真聰明!」話說著,駕的一聲,也不去控制馬缰,就這麼放任它往前而去。

  她一直金枝玉葉、像個寶貝般的在回回國的宮殿裡被寵愛著,宮殿各處她都到過,可宮殿以外的地方,她卻從來也沒有去過,唯一的一次例外便是這次,從她的國家千裡迢迢地來到上都。

  不過那時是坐車來的,坐在一輛十分舒適、可臥可躺、坐在裡頭幾乎感覺不到路途顛簸的豪華香車內,她從來不知道原來騎馬會這麼累。

  等到她感覺到累的時候,她幾乎已沒有氣力去扯動疆繩,控制不斷往前奔跑的馬。

  直到那匹馬也感覺到累了,才自己找到了河水,低頭大口大口地喝起水來。

  「喂!你、你終於……也知道……要休息啦?」她有氣無力地道:「我、我也要喝水。」

  辛苦地翻下馬背,香雪艱難地爬到水邊,還沒喝到水,人便已完全虛脫,暈了過去。

  ****

  一隊商旅在不久之後牽著馬來到河邊飲水,他們先發現了香雪的馬,接著才發現她。

  她玲珑纖瘦的背影已經說明了她的性別。

  「好香啊!」其中一人試探性地踢了踢她的腰部,奇怪地道:「咦?好像還是活的。」他蹲下身將她的身體翻轉過來,一見她臉上的黑色面紗,毫不猶豫地便將它揭開。

  「哇!」他只發出了這短促的一聲,嘴巴便像被拳頭塞住一樣,張得大大的,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其他聞聲湊過來的人,則全都看傻了眼。

  世上居然有這麼美麗的女子!美得讓圍觀的幾名男子停止了呼吸,甚至連心跳都快停止了。

  最後走過來的男子是這隊商旅中身材最魁梧、神情最沉靜、眼神也最尖銳的人。

  當他緩緩走過來時,其他人都主動讓開。他一眼瞧見昏迷的少女,尖銳的雙眼陡然爆射出明亮的光芒,面無表情的臉也不禁為之動容。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呼吸,雖然微弱但總算是活的,緊抿的嘴唇微微扯動,粗糙的手指往她吹彈可破的臉頰伸去。

  「拿開你的髒手,哈薩兒。」

  這冷酷、低沉、直刺人心的聲音來自背後,哈薩兒不禁怔了怔,在這荒郊野外,怎麼會有人認得他?

  當他轉過頭時,居然看見了他意想不到的人。

  「晉王!」哈薩兒失聲喊出這兩個字。

  鐵穆爾坐在馬上,他的聲音雖冷,神情看起來卻很優閒。

  一見是晉王鐵穆爾,哈薩兒立刻恢復了原有的冷靜,眼中甚至閃爍著輕視的光芒。

  他站了起來,率領其他人跪在地上先向鐵穆爾行叩見禮,接著意味深長地問道:

  「晉王不是應該在上都守城嗎?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鐵穆爾微微一笑,不答反問:

  「你呢?哈薩兒,你不是應該在梁王身邊,守護著梁王跟大汗出獵嗎?怎麼這會兒你也到了這裡?這是回大都的路,莫非梁王派你回大都?」

  哈薩兒兩頰動了動,僵硬地回答:

  「是奉了梁王的命令,要我們回大都處理一些事情。」

  「哦,原來是這樣,既然是奉了梁王的命令,為何又要做商旅打扮呢?用你原來哈薩兒的身分不是比較容易過關嗎?我在想你這麼大費周章的改裝易容,該不會是想前往西夏做生意吧?」

  他這幾句話像是開玩笑的隨口問問,哈薩兒卻像心事被說中般,寬闊的肩膀猛然一震,沉默不答。

  見他不答,鐵穆爾微笑著繼續問道:「咦?哈薩兒,你怎麼不回答我?我該不會是猜中了吧?」

  哈薩兒手臂的青筋浮現,聲音陡然變得十分陰森。

  「你說對了,晉王。」他一字一字緩緩地道,然後慢慢地抬起臉來,冷漠的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眼神卻閃動著殘酷的笑意。

  他站了起來,身後的人也跟著站了起來。

  晉王身後並沒有別的侍衛,這不是替梁王除掉他的最好機會嗎?

  他緩緩抽出腰刀,將剛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你說對了晉王,我的確是要到西夏做生意。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到西夏做生意,做的又是什麼樣的生意嗎?」

  鐵穆爾像是沒有看到他臉上殺意湧現的表情,沒有看見他緩緩抽刀的手,仍一臉悠哉地道:

  「原來我還真的猜對了,你要去西夏做什麼樣的生意呢?」

  亮晃晃的刀鋒在剛破曉的黎明下閃著森然的光芒,哈薩兒並不吝啬告訴一個將死之人實話。

  「晉王你一直是一個只曉得在脂粉堆中打滾之人,當然不知道在華麗的宮廷底下所醞釀的陰謀。梁王表面看來雖然清心寡欲,實際上他沒有一天不在想辦法謀奪汗位。現在機會來了,大汗放情聲色又縱獵馳騁,昨天下午在香車內與回回國公主尋歡作樂時突然昏迷不醒,梁王與太子估計他離死期不遠,於是很有默契地故意不請御醫診治;梁王密令讓我們盡速前往西夏,請他的外公派軍隊與他部署在大都的士兵裡應外合,把太子的人馬殺光,好讓他順利繼承汗位。」

  「哎呀!這麼說來,二哥他……他居然想殺了大哥然後奪走他的汗位啰?」他語氣雖然驚訝,表情卻一點兒也不驚訝。

  哈薩兒森然冷笑,一柄彎刀已蓄勢待發。

  「不錯,我話已經說完了,晉王就先走一步到地底下迎接大汗吧!」

  「等一等!」他突然伸手阻止他,然後問了一句令人啼笑皆非的話:「你把彎刀舉得這麼高是要做什麼呢?」

  哈薩兒一愣,有種被污辱的感覺,他咬牙進道:

  「殺人滅口!」

  鐵穆爾聽到這四個字非但沒有嚇破膽,反而極有興趣地雙手攬胸,問了一個在哈薩兒聽來極為愚蠢的問題:

  「你有把握能殺得死我?」

  「誰都有把握能殺得死你。」他冷冷地答,誰不知道晉王是個對武功一竅不通的人。

  「難道你沒看見我腰上也有彎刀嗎?難道你不怕被我殺死嗎?」

  哈薩兒連看都不看那彎刀一眼,再度冷冷地回道:

  「你腰上的彎刀只是用來做做樣子,殺不死人的。在蒙古,誰不知道你晉王不但拿刀不行,射箭時落在靶外的更是比在靶上的多。」

  鐵穆爾搔搔後腦,一臉無奈地道:「是嗎?原來我射箭時你都在一旁瞧著。好吧,既然你對我說了實話,那麼我也必須對你說實話了。」

  「什麼實話?」

  「那就是……」

  站在哈薩兒身後的士兵只見刀光突然一閃,哈薩兒的人頭就戲劇性地飛了出去,他的人遲了些才砰然倒地。

  「我的彎刀可以殺人,而且還殺得很快,這就是我要對你說的實話。」

  那些士兵們看得目瞪口呆,無論如何無法相信發生在眼前的事情。

  他們似乎沒有見到晉王的彎刀出鞘,但現在晉王的彎刀仍然好好地在鞘裡,看起來就好像完全沒動過一般;然而魁梧倍於他人的哈薩兒卻已經身首異處,他滾落在不遠處的頭顱眼睛還睜得大大的,有驚恐也有不可置信。晉王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快,這麼精准的刀法呢?

  他們的嘴巴張得比剛剛看見那各絕色姑娘時還要大,眼睛也睜得更為突出,梁王手底下最剽悍勇猛,一柄彎刀曾取下無數敵人頭顱的大將哈薩兒,居然被平常懦弱懶散,彎刀經常拿不好的晉王給一刀結束了生命,這是什麼樣的情況啊?

  鐵穆爾看著哈薩兒倒在他馬蹄邊的屍體,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眼中閃動著同情的光芒。

  「所以說,人有時候不能夠太過自作聰明,你們說對嗎?」他忽然抬眼看著那些士兵,他們有人嚇得跪倒在地,有人則立刻轉身搶馬,准備奔逃。

  鐵穆爾看著三個人俐落地躍上馬背,眼中的同情之色更甚,他慢條靳理地彎弓搭箭,緩緩地道:

  「太自作聰明不行,太愚蠢了也是不好的。」

  那些人看見鐵穆爾同時搭上三枝箭,咻!咻!咻的三聲,背後便傳來慘叫聲,他們沒有回頭去看,只是瞪著鐵穆爾,就像見了閻羅王一般,臉上已全無血色。

  鐵穆爾將弓箭重新背在肩上,像是想起什麼事的突然叫道:

  「對了,我還有一句實話沒有告訴哈薩兒,那就是我雖然射不中箭靶,但射人卻是挺准的呢!哎呀,我忘了告訴他,這可怎麼辦才好呢?」他煩惱的眼光停駐在剩下的幾名士兵臉上,很誠懇地道:「不如,就托你們到地底下去告訴他吧!」

  「晉、晉王饒命,饒命啊!」他們不停磕頭,全身抖個不停。

  鐵穆爾雙手攬胸,神情像是有些苦惱。

  「怎麼辦呢?我既不想動刀,又沒帶很多的箭出來,但是我又不能留下任何一個活口。你們替我想想,到底應該怎麼辦呢?」

  他這麼一說,士兵們都了解他的意思了,雖然十分猶豫,但最後還是每個人都抽出彎刀,了結了自己的生命。

  他重重地吁了一口氣,直到現在才有機會下馬去看昏迷不醒的香雪。

  他毫不費力地將她抱了起來,凝視她的目光是無盡的溫柔。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24 10:41 PM     標題: 第六章

 鐵穆爾將香雪抱到樹下,解下身上的水壺,將一口又一口的水哺進她嘴裡,沒多久她便悠悠轉醒。

  等到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看清楚那雙深如大海卻又邪如惡鬼的眼睛時,她瞪大了碧綠色的眼,喉間滾動著一種奇怪的聲音。她想說:怎麼會是你?但是過度的詫異與干澀過久的喉嚨,使得她無法說出任何一句話出來。

  現在她的嘴唇變得比昏迷時還要慘白,並且輕輕地抖動起來。

  鐵穆爾嘴角揚起有趣的微笑,拇指輕撫著兩片慘白卻柔軟的嘴唇,故意問道:

  「你在發抖,是不是因為太高興見到我呀?」

  香雪一聽,立刻抿緊了雙唇,狠狠地瞪著他,他居然說得出這樣的話來。

  鐵穆爾對她眼睛裡射出的怒光視若無睹,仍含笑瞧著她,悠哉游哉地道:

  「我知道你現在說不出話來,等到你恢復說話能力時,再好好的告訴我,你有多麼高興見到我吧!」

  現在不只她的嘴唇發抖,她的全身都在發抖,是氣得發抖。

  什麼叫作厚顏無恥,什麼叫作裝模作樣,她今天總算是清楚的見識到了。

  「咦?」他忽然詫異地道:「你怎麼越抖越厲害呢?唉,雖然說已經是春天了,可這早晚的天氣還是冷得很,你以後晚上要偷溜出來玩,別忘記多帶一件衣服,知道嗎?」他這一番話說得既溫柔又體貼,仿佛他真的不知道她是打算逃離上都似的。

  香雪原本抿緊的唇現在緊咬住,鐵穆爾越是只字不提她逃走的事,她就越是生氣。

  生氣使得她漸漸恢復了力氣,她見他走到馬邊,從馬鞍袋裡拿出一件毛皮大衣,回來替她穿上。

  他輕點她的鼻尖,認真又帶點戲谑地道:「記住了,水、大衣,短刀,這是出外游玩不可缺少的東西。」

  她記住了,等一下她就會帶走這三樣東西。

  大衣現在披在她身上,短刀在自己坐騎的鞍袋裡,水嘛……她用下巴指了指他握在手中的水壺,眼中露出渴望。

  「還想喝水嗎?」

  她點了點頭。

  鐵穆爾拔去壺塞,將壺口湊近她嘴邊。

  她抬起手自己接住水壺,慢慢地喝著水,一雙眼如天邊的朝霞,因思索而逐漸變幻莫測起來。

  他溫柔地凝視她,一手幫她抬著水壺。「別喝得太急,小心吐……」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她突然驚恐地瞥向他身後,仿彿他身後出現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鐵穆爾果然上了她的當,將頭轉了過去。

  香雪捉緊這個機會,握緊了手中的水壺,起身往自己時坐騎奔去。

  這一下倒是大出鐵穆爾的意料之外,不過,他不但沒有起身去追,反而好整以暇地席地而坐,等著她自動回頭。

  果然,不出十步,她便驚叫一聲,循著原來的步伐,步步後退,黑紗下的肩膀劇烈地抖動下停。

  她去時如脫兔,回來時卻像一只被盯上的獵物,腳步虛軟,一步比一步艱難;直到退回鐵穆爾身邊,才渾身虛脫地倒了下來,一倒下來便趴在地上,將剛才喝下去的水全數吐了出來。

  鐵穆爾托著腮,揶揄道:

  「我早就說過不要喝得太急,會吐的。」

  她捧著腹部,只覺得胃正不住的翻絞,漸漸地吐出來的已不是單純的水,而是又酸又澀的酸水。

  怎麼會有那麼多的死人?

  其中一個還是沒有頭的死人,他脖子上的鮮血看來還很潮濕,顯然是剛死不久;他的頭就落在他身體的不遠處,一雙眼睛還淒厲地瞪著她,仿彿含著極大的震驚與憤怒。

  她知道什麼叫作死不瞑目,卻從來沒有真正見過死不瞑目的人;別說死不瞑目的人了,她根本沒有見過死人,更何況是一下子見到那麼多面目猙獰的死人。想到這裡,她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

  鐵穆爾一聽見她的哭聲,原本還想揶揄她的話立時吞了回去,起身將她輕輕擁入懷中,一邊拍撫她的背,一邊溫柔地數落她:

  「你啊,就是愛耍小聰明,你知不知道這小聰明用得不當的話,非但不能成功,反而會害死自己?」

  她哭得更大聲,不但哭聲加大,雙手還握拳往他胸膛不住地捶打。

  鐵穆爾歎了一口氣,搔著頭,一副悔不當初的模樣。

  「早知道你這麼害怕死人,我就先把他們都丟進河裡再救醒你,這樣我也可以少挨點揍了。」

  她落在他身上的拳頭更重了。

  「好啦好啦!」他收緊雙臂,以不至於令她窒息,卻剛剛好可以阻止她繼續揮動雙拳的力道擁著她,低柔地哄道:「你要是真的這麼害怕,那我現在就把他們丟進河裡,讓你再也看不到。」

  他的身子剛要移動,香雪置於他胸前的手忽然疾竄向後,小手緊緊地抓住他的背,驚駭地道:

  「你別離開我!」

  鐵穆爾低頭凝視她,目光閃動著驚喜的光芒,但隨即又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你這句話若是在昨天說,我不知會有多麼的高興呢!」

  聽到這句話,她握著他的背的小手突然放松,但她心裡實在害怕,所以也不敢隨隨便便地離開他的懷抱。

  「那些人……那些人都是你殺的嗎?」可還沒等到鐵穆爾回答,她自己就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不不不,你怎麼可能殺得死人呢?」

  鐵穆爾聞言呵呵一笑。  「對啊,那個沒有頭的人也是這麼說的,可是他們終究還是死了。」

  聽到他說那個沒有頭的人,香雪不禁往他的身邊靠了靠。

  「人當然不可能是你殺死的,那、那他們又怎麼會全死了呢?」在她昏迷的時候,居然發生了這麼血腥的事情,當時她若是清醒的,只怕也要被嚇得當場昏迷。

  鐵穆爾聳聳肩,並不打算告訴她實情。

  「大概是分贓不均,自相殘殺而死的吧?」

  「分贓不均?」她不解地重復這四個字,碧綠色的眼睛往周圍略微環顧了一圈。「哪來的『贓』呢?這裡並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啊?」她自己身上也沒有佩帶什麼值錢的首飾啊!

  他捧額哈哈大笑起來。

  「傻瓜,最值錢的就是你啊!女人要是美到了一定的程度,那是勝過世上任何金銀珠寶的,更何況你早已超過了美的定義。」

  香雪一聽,又驚訝又惶恐。「你的意思是說,他們企圖……」說到這裡,她猛然倒抽了一口冷氣,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胸口,就像是怕他們突然又爬起來侵犯她一樣,身體不禁又向鐵穆爾靠緊了些。

  鐵穆爾樂的用一手輕輕環住她,另一手捏捏她粉嫩的臉頰,輕聲道:

  「你現在終於知道外面不好玩了吧?要不是我隨後趕來,你就算不落入他們的手中,也要渴死在半途。」

  「你怎麼知道我逃走了?」她離開的時候,明明沒有人看見啊!

  他歎了一口氣,神情有些感慨。「這得怪我自己不好,我這個人說正經話女人一向不信,說些假話,她們卻通常深信不疑,難道女人天生喜歡被騙?」

  「不是女人天生喜歡被騙,而是你天生會說花言巧語。」

  他一聽,再度哈哈大笑越來。「這方面我倒是渾然天成,完全不需要學習。」

  她咬了咬牙--就是因為這樣我才無法相信你,才要連夜逃離上都。

  「我告訴你,就算你追來了也沒有用,我已經快要接近回回國邊境,這邊境時常有我國的軍隊巡邏,他們很快就會發現我;到時我會說你跟他們是一伙的,讓他們把你給捉起來,你如果不想跟他們一樣下場,最好現在就放我走。」跑了一整個晚上,應該就快要接近邊境了吧?

  她能將自己根本毫無把握的話說得如此斬釘截鐵,倒是大出鐵穆爾意料之外,只是他沒有如她所預期露出絲毫惶恐的表情,因為他實在是比她清楚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因此他托著干淨的下巴,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緊緊地盯著她看。

  她不太有信心的心不禁開始緊張的亂跳。「你……你不相信嗎?」

  「我很想說我相信,但是偏偏我又不願意說謊。」

  香雪冷汗直流。「為什麼?」

  「因為我明明知道這裡離察罕諾爾已經不遠,又怎麼能睜眼說瞎話硬是說我相信你呢?」

  香雪皺眉。「察罕諾爾?」那是什麼地方啊?

  「是啊,察罕諾爾。」他輕松地重復,同時指著不遠處。「過了察罕諾爾便是牛群頭,再經擔子窐、石城子、龍門峽、赤城、滴水崖、永寧、延慶、最後翻過八達嶺,就回到大都了。」

  她聽著前面陌生的地名時還不覺得有什麼,直到「大都」二字竄入耳朵,她才整個人跳了起來,一張臉再度變得慘白。

  「你的意思是,我、我走的是回大都的路?」

  他沒有跟著起身,悠哉游哉地點了點頭。

  天啊!她捧著雙頰,以防自己暈倒,這是多麼可怕的答案。

  「可是那匹馬……那匹馬不是……」

  他淡淡地接了她的話:「老馬識途是吧?這句話是很有道理,只可惜你的馬還不夠老,它跟你一樣,還只是個青春少女。」

  連這句話都被他聽到了,那不就表示她根本始終沒有離開過他的視線嗎?連一刻也沒有。

  她咬著下唇,忽然蹲在地上,氣憤地哭了起來。

  她一哭,鐵穆爾自然又趕緊上前安慰。

  「反正我剛好也有事要回大都,我們還可以順便游山玩水。」

  「誰要跟你游山玩水?誰要回大都啊?我是要回我的國家,回回國,你懂不懂?」她大聲哭叫,並左右掙扎著。

  「行行行,等我回大都把事情辦完,就帶你回你的國家探親,現在你不能再哭了,因為我得趕路回大都。」

  ****

  鐵穆爾從另一邊鞍袋中拿出一個包裹,遞給香雪。

  「這是什麼?」有點沉,卻又軟綿綿的。

  他幫她把包裹拆開,裡頭赫然是一套鮮紅的蒙古服飾以及裝飾頭部用的發飾,還有一雙同樣鮮紅的尖頭靴子,以及一頂飾有羽毛、綴有珍珠的帽子。

  「要逃走也得改換裝束,像你這樣,三歲小孩都知道你是回回人,走到哪兒都會引人注目。」連這些都要他來操心,果然是不經世事的小女孩。

  她捧著衣服,有些愣住了,到底是她要逃走還是鐵穆爾要逃走?怎麼他的准備此她還要周全萬分呢?

  「喂!你、你在做什麼啊?下流!」她趕緊護住胸口。這家伙的腦袋到底在想什麼啊?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解開她的衣服。

  鐵穆爾一怔,隨即苦笑道:「我沒有你想的那麼邪惡好嗎?」

  碧綠色的眼中出現更多防備,身子也在寸寸後退。他不邪惡?如果他不算邪惡,那世上就根本沒有邪惡的人了。

  鐵穆爾輕輕一拉,就把她拉回懷中。

  對於如何快速解開女孩子身上的衣服,他相信沒有人比他更有把握;而且他采取的方式也很簡單,即破壞式的撕裂法。

  當香雪的全身瞬間只剩下一件抹胸時,她簡直不知道該用什麼形容詞來形容自己的驚愕。

  「你、你……」她的臉像突然被權了一杯烈酒一樣的通紅,雪白的肩膀也泛著淡淡的玫瑰色。

  她一直知道鐵穆爾很放蕩,但是不知道他居然放蕩到這種地步,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一堆令人觸目驚心的屍體前,他居然還有那個「性」趣!

  「你想太多了。」鐵穆爾先幫她套上白色單衣,再把紅色右衽的蒙古袍套上。「我雖然無時無刻不想要你,但是我可不希望跟你在一起時有任何閒雜人等在一旁,包括死人。」

  原本只紅到肩膀的顏色,現在直紅到腳跟了。

  原來他是要幫自己換衣服,瞧她想到哪兒去了。但是,現在繞過腰,把白色腰帶固定在腰窩的那雙手,不就是那日撫遍她身體各處的那雙手嗎?

  想到這裡,香雪垂下眼,像是害怕眼睛洩漏自己心底所想的,連忙搶著去接腰帶。

  「我自己來就好了,我自己會……」

  「這可不行。」他熟練地將腰帶綁緊,並在腰側扎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你不能剝奪我為你換衣服的權利。」

  幫她穿好衣服,鐵穆爾居然順手幫她編起辮子。

  那動作是如此熟練,絲毫不顯笨拙生澀。香雪心底忽然泛起又苦又澀的滋味,她的眼前忽然浮現一種畫面--

  在某張馨香的床上,經過一夜歡愛,女主人嬌慵起身下床,懶懶地在梳妝鏡前坐下,偉岸的男子跟著來到她身後,自後面輕柔地擁住她,俯頭在她圓滑的肩膀上輕輕一吻,然後幫她梳起頭發,編起辮子。

  那偉岸異常也邪美異常的男子赫然是鐵穆爾!

  她渾身突然一震,因為鐵穆爾冰涼的唇正吻住自己的脖頸,並且霸道地在上頭留下他獨特的記號。

  「好痛!」鐵穆爾的嘴唇松開的刹那,她感到一陣刺痛,忍不住去碰觸它。

  鐵穆爾拍拍她的肩膀,笑道:「走吧!在太陽下山前,我們得趕到驿站。」

  她像是充耳未聞。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的背影,竟看得癡了。

  包括這個吻,他之所以會如此熟練,是不是因為這些事他經常做的關系?

  唉,這不是個很愚蠢酌問題嗎?你若去問一個妓女,為什麼她脫衣服的速度比任何人都快都熟練,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你:因為我練習的機會比別人多。這些道理,豈不是也可以用在鐵穆爾身上?

  她再度凝視他的背影,只覺得那又苦又澀的滋味不斷在心底深處擴張。

  「快來啊,想什麼呢?」他回頭低柔地喚她。

  四月溫暖的陽光直接照射在鐵穆爾的臉上,使得他俊逸非凡的五官更增添了動人的光彩,這麼一個英俊出塵又充滿男性魅力的人本來就是女人渴慕的對象;如果這樣的男人剛好不喜歡拒絕女人,也剛好擁有能夠滿足女人虛榮的身分時,那麼臣服在他腳底下的女人就絕對不會少。

  那麼,鐵穆爾到底擁有過多少女人呢?

  她注視著鐵穆爾,碧綠色的眼出現了無窮的變化,她把心裡那股莫名其妙的憤怒與激動解釋為不屑,她不屑與這樣聲名狼藉的人在一起。

  「我為什麼要跟著你?」她才不要跟這樣的人在一起,她要回她的國家。

  鐵穆爾已經翻身上馬,他搖著頭歎息道:

  「我親愛的香雪兒,難道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只有我才能保護你,所以跟著我才是安全的。」

  「保護?安全?」她對這幾個字嗤之以鼻,如果說跟著一個色魔叫作安全,那世上簡直沒有一個地方不安全了。她瞥了瞥不遠處的屍體問道:「你打得過這些人嗎?」躺在地上的個個魁梧剽悍,任何一個看起來都比鐵穆爾凶悍。

  「一個也打不過。」他坦白地承認,「不過,縱使我打他們不過,至少我可以纏住他們,讓你伺機逃跑啊!」

  這是什麼令人氣餒的答案!

  香雪哼的一聲,別過頭去。「那我寧可自己一個人,因為你看起來實在比那些色鬼好不到哪裡去;更何況,我並不一定遇得到這些色鬼,但是我如果跟著你,那跟天天碰到色鬼並沒有什麼不同。」

  鐵穆爾聞言哈哈大笑,他並不介意香雪這麼看他,她對自己的評價越低,將來吃驚的程度就越高,而這一天並不會很晚到來。

  「你確定要一個人走?」他雙手攬胸,並不急著阻擋她已然遠去的腳步。「可別說我沒有提醒你,自古以來有道路的地方就有盜匪,有盜匪的地方就會有劫財劫色的事情發生。我只希望真主眷顧你,下次你遇到盜匪時也能這麼好運,昏迷之後再醒來時,他們全都奇跡似的倒下了。」

  香雪的腳步在猶豫,美麗的臉上出現掙扎。

  「跟著我,至少到下一個驿站我就能調派一些兵馬。我雖然對格斗不是那麼在行,但是至少蒙古國晉王的侍衛隊總是能對那些盜匪起一些遏阻的作用吧?」

  這番話倒是有道理,雖然她不認為鐵穆爾能保護她,但至少沒有人敢輕易向悍勇的蒙古軍挑戰,有了蒙古軍隨行,就等於有了一道護身符。

  「好……吧!反正我也沒去過大都,就……姑且跟著你到大都去瞧瞧吧!」

  「這就對了。」他滿意地看著香雪走向自己。「這才是我的乖女孩。」

  她走向前,翻上馬背,鐵穆爾策馬到她身邊,把一條白紗巾系在她帽沿兩端。

  「你還是得蒙上臉,雖然我有蒙古鐵騎,但是有些人見了美女就跟見了稀世珍寶一樣,豁出性命也要來搶奪,更何況你並不是一般的美女。」在面紗遮住之前,他沒忘記多索取幾個吻。

  接著,他揮動軟鞭,讓自己的馬率先跑出。他並不擔心香雪不跟來,因為現在的她並沒有勇氣自己獨行。

  的確,雖然跟當初想像的不同,不過只要能遠離大汗,避開被揭穿的危險,暫時跟著他到大都也是可以的。

  ****

  是的,驿站的確有侍衛,還有聞風而來的美女。

  不知道為什麼,鐵穆爾明明行事低調,並未張揚,但這些美女就是有辦法找上驿站,就好像她們能聞到鐵穆爾身上的味道一樣。

  環肥燕瘦,各有各的姿色,各有各的風情,尤其以靠近大都的憐兒最為溫柔多嬌。

  她同樣也對一旁的香雪視若無睹,奇怪的是,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用那溫柔似水的眼神深深地望著鐵穆爾。

  這憐兒不像其他女子,一見鐵穆爾便如乳燕投懷般地沖進他懷裡,用小腦袋在他懷裡磨蹭著,並且說著她們共通的開場白--

  晉王,您終於來了,您知不知道我每天都來驿站打聽您的消息,每天都在這裡等待您……

  每個姑娘見了鐵穆爾都這麼說,可這憐兒卻一句話也沒有,只是用著等待倦鳥歸巢的眼神寬容地看著鐵穆爾。

  那雙比星光還溫柔的眼睛裡沒有抱怨、沒有要求,只有無盡的包容與等待。

  香雪不得不好奇地上下打量她。

  她很美,是那種弱不禁風的美,既纖細又溫柔,一身潔白的漢人服飾,就像從畫裡走出來的仙子一般。

  鐵穆爾見到她時似是有些詫異,總是掛在臉上那玩世不恭的表情頓時斂起,語氣也變得異常親切:

  「是你,你怎麼來了?我記得我要離開大都時你還在生病,現在身體好些了嗎?」

  後面的那句問話顯示出憐兒的身分有別於其他在驿站守候的女子,鐵穆爾總是以敷衍的態度應付她們,而對憐兒,他似乎極為重視。

  他們兩人你看我、我看你,似乎忘了身旁還有人在。

  香雪很想假裝若無其事,在每一次看見有姑娘對鐵穆爾投懷送抱時;但她每一次都失敗,每一次都會因為心中那又苦又澀的滋味而產生莫名其妙的怒氣。

  她咬了咬牙,迳自坐到一旁,給自己倒了杯茶喝,看他們兩人要對望到什麼時候。

  她這麼一轉身離開,憐兒就注意到她了。她的目光緩緩地落在香雪身上,溫柔似水的眼睛裡似乎起了某種復雜的變化。

  「她是?」憐兒說話有獨特的溫柔節奏,柔得像水,軟得像絲。

  鐵穆爾看向桌邊氣得雙頰鼓鼓的香雪,目光頓時變得比看著憐兒時還要溫柔。

  「這件事等我明天見了你父親之後再一起說明。」

  香雪皺了皺眉,什麼見了她的父親之後再說明?這次怎麼不堂而皇之的宣告她是他的女人,然後叫她死心?

  憐兒雙眼一垂,對鐵穆爾的回答顯得有些失望。

  她再度看了香雪一眼,對她臉上蒙著的面紗產生了無比的疑惑;但她沒有問,她知道鐵穆爾有很多女人,而她能令他刮目相看就是因為她向來不問鐵穆爾一些女人常問的問題。

  除了噓寒問暖,她從不問些別的。

  「你長途跋涉,一定累了吧?我幫你准備了幾樣江南小菜,還有你最喜歡吃的烤羊肉……」

  話未說完,鐵穆爾便迫不及待地接了去,眼神像個大孩子一樣充滿光彩。

  「有烤羊肉啊!我記得你親手烤的羊肉最好吃了,我還記得你不用炭也不用柴,而是用燒過除煙的松樹枝子烤,所以吃起來特別香。」

  憐兒溫柔的目光頓時發亮。「原來你都記得。」

  「記得,怎麼會不記得呢?只是你的身體那樣不好,干嘛不在京城待著?我到了你家一樣可以吃你親手烤的羊肉啊!」

  憐兒嫣然一笑道:「我立刻去端來。」

  香雪突然不冷不熱地嘲諷著:「現在你就是叫她變成烤架上的那只羊,只怕她也會非常樂意吧?」

  鐵穆爾微微一笑,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順手拿走了她准備往自己嘴巴送去的茶杯,就著她剛剛喝過的痕跡,一口氣喝了個精光,然後沒頭沒腦地忽然問了一句:

  「你在吃醋嗎?」

  她的心突地一跳,發覺自己的臉已經燙了起來。

  「誰,誰有空吃你的醋啊?」

  「誰有空腮幫子鼓鼓的在一旁喝茶,誰就有空把茶當醋喝啊!」一大壺的茶已去了大半,他還真怕她會因此而脹死。

  「我、我才沒有!」她盯著自己紅色的靴尖,聲勢微弱地辯解。

  一會兒她又不服氣地抬起頭。她干嘛心虛低頭,她又沒有在吃醋。

  她看著鐵穆爾又替自己倒了一杯,並沒有把杯子還給她的打算。他看來似乎很渴,當然啦,在跟那個女人說了那麼多話之後,是人都會渴的。

  「最好是這樣,因為這一路下來,我實在怕你吃到噎著;不過我還是那句話,從今以後,我鐵穆爾只有你一個女人。」每到一處驿站,他就必須把這句話拿出來說一遍,這已經成了例行公事。

  香雪聳了聳肩膀,面紗下的嘴角扯出一抹竊笑。

  「還有,憐兒是當朝宰相的女兒,跟耶木罕、徹勃以及我從小就玩在一起,我們都把她當親妹妹一樣看待,我甚至准備建議我母後將她收為干女兒。」把耶木罕、徹勃以及自己的母親都扯進來,她總該放心了吧?

  香雪又開始盯著自己的鞋尖,剛才所有的苦澀都不見了,取代的是像四月陽光一般暖烘烘的感覺。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24 10:43 PM     標題: 第七章

 夜,沉靜的夜。

  鐵穆爾的心情忽然變得很沉重。

  明天,見過宰相耶律晖之後,他將可能同時失去兩個手足兄弟--耶木罕與徹勃。

  縱使明知道會失去他們,他還是必須去見宰相,他平常雖然壞得令人頭疼,但是卻比他的另外兩個兄弟都要有良知。

  因為他並不觊觎汗位,所以他的良知並沒有被泯滅。要爭奪汗位,就得做到像二哥一樣,先把自己的良知完全拋棄,到了必要時,甚至得弑父殺兄,這樣的事,無論如何他做不出來,無論如何他都不允許二哥以這樣的方式登上汗位。

  現在唯一能阻止二哥野心得逞的,就是宰相耶律晖了。

  父汗每回到上都避暑游獵必定將自己的軍權交給耶律晖,對他來說,耶律晖這個異姓大臣比自己的兒子還要來得可靠,長久以來都是如此。

  他並不十分信任自己的兒子,總覺得若釋放太多兵權給自己的兒子,那無疑是在幫助他們提早干掉自己,坐上汗位;所以太子耶木罕、梁王徹勃,還有他自己,手邊都沒有太多的軍隊。

  但是他卻每每在重要時刻,毫不懷疑地將軍權交給耶律晖,這大概也是耶木罕跟徹勃會心生不滿的原因吧!

  一陣清甜的香味傳來,他心思一凜,這麼晚了她跑出來做什麼?鐵穆爾頭也不回地問道:

  「香雪,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

  赤裸的腳步陡地在房前的階梯前停住。他是怎麼知道的?她明明已經脫去靴子,將腳步放得很輕很輕了啊!

  「過來香雪,過來陪陪我。」雖然感到疲憊,但只要能看見她的臉,他就能暫時忘記所有的煩惱。

  但是當他看見她赤裸的腳以及單薄的衣裳時,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等不及她走近他便迎了上去,一把將她抱起,然後坐回大理石椅上。

  灰塵沾上那雙潔白無瑕的腳,看起來十分明顯。他一邊輕輕拍去她腳上的灰塵,一邊溫柔地數落她:

  「為什麼光著腳走出來?睡不著嗎?」

  她舒適地倚在鐵穆爾肩上,小臉還眷戀地蹭了蹭。

  連她自己也有些茫然,這十幾天以來習慣每晚在鐵穆爾的肩胛窩裡入睡,習慣了他的體溫,習慣了嗅著他的氣息;突然這一天醒來不見鐵穆爾在身邊,她就好像失落了某種東西一樣,翻來覆去的再也睡不著,

  本來想直接出來找他的,但是見他一人對著天空發呆,似乎很是寂寞蕭索。她從沒見過這樣的鐵穆爾,因此雖然跨出房門,卻只敢在階梯前徘徊,不敢去打擾他。

  她終於尋到了一個最舒適的位置,懶懶地打了個呵欠。

  鐵穆爾輕撫著她的嫩頰。這是一張無懈可擊的輪廓,在這張輪廓下的是一顆純真美麗的心,他只希望他所做的事不要污染這顆純真的心。

  他將香雪的長發撥到她的耳後,動作輕柔的就好像她是個脆弱的瓷娃娃,一不小心就會彼碰碎。

  他低下頭,深深地吻住那在月光下看來欠缺滋潤的櫻唇,他極盡所有的溫柔親吻那兩片嘴唇,直到它們發出迷人的光澤。

  「香雪兒。」他用那雙充滿感情的眼凝視著她,用那只堅定又溫柔的手包裹著她細致的臉。「等我把該辦的事辦完,就陪你回到你的國家,我們找一個安靜的地方住下來,像一對平凡夫妻那樣的生活在一起好嗎?」

  她其實很疲倦,尤其縮在他的胸前又很溫暖,因此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地答:

  「好啊……以後還會回來嗎?」

  「不回來了。」他沉重地道,眼中出現濃濃的憂傷。再過不久,這兒就會成為殺戮戰場,成為一個充滿傷心回憶的地方。

  此時憐兒忽然從黑暗處沖了出來,激動地在鐵穆爾面前停住。她看了看鐵穆爾,又看了看鐵穆爾抱在懷中呵寵著的香雪,眼中含著傷心、不敢置信的流下淚水,渾身抖個不停。

  鐵穆爾沒有說什麼,只是用堅定的目光看著她。

  他知道憐兒對自己一直心存愛慕,但是他一直把她當妹妹看待;本來他跟香雪的事情是要等到明天見了耶律晖之後才說的,現在提早被憐兒發現了,那就干脆大方的告訴她吧!

  他知道憐兒會傷心,無論什麼時候只要她知道了這件事情都一定會傷心的,他原本還在想著如何以較不傷害她的方式說出這件事,但是現在似乎連想都不必想了。

  「憐兒我……」

  憐兒似乎不打算聽他解釋,她直截了當地問:「你要走?」

  「是。」

  「因為她嗎?」她激動地略微提高音調,卻把剛進入夢鄉的香雪吵醒了。

  她在鐵穆爾懷中嘤咛一聲,有些煩躁地動了動肩膀,雖然經過鐵穆爾的安撫,她還是醒了過來,轉頭看向擾人清夢的聲音來源。

  憐兒激動發抖的身體在觸及那雙有著翠玉般光芒的眼瞳時忽然安靜了下來,她一直沒有機會正視她的眼,現在一見,則寧可自己的雙眼立刻瞎掉,因為她無法相信世上竟有姻此美麗的一雙眼。

  更令她覺得無地自容的是那張五官分明的西式輪廓,在月光的映照下,簡直就像一尊最完美的雕像;她曾經最引以為傲的美貌,在這張臉面前,化成了淒慘的四個字--粉面如土。

  香雪搔了搔在月光下散出令人迷惑光芒的褐金色長發,露出細致無瑕的脖子,美麗又純真的雙眼因為被吵醒,有些困惑地盯著憐兒,不明白她三更半夜不睡覺,跑來他們房間前面的花園做什麼。

  這是一個令人無法置信的美女,她身上似乎散發著某種清甜的香氣,隱隱約約地在自己鼻間流動。

  憐兒很想哭,但不知為什麼竟然流不出任何一滴淚水,鐵穆爾選擇了這麼一個讓自己自慚形穢的人,她還有什麼好哭的?

  她對自己的美貌本來擁有相當大的自信,除了美貌,她還有一樣別的女人所沒有、且往往做不到的,那就是她非常溫柔,也非常聽話。

  她總是默默守在鐵穆爾身邊,除了關懷與溫暖,她不給鐵穆爾其他的;她相信鐵穆爾在她身上找不到女人令人厭惡的特質--無理取鬧、糾纏不清、不明事理!

  通常美麗的女人都不會太聽話,可她卻是既美麗又聽話的一個,再加上她的身分,故總以為晉王王妃的位置將來必定會落入自己手中。

  她相信男人都喜歡聽話的女人,也相信浪子般的鐵穆爾總有一天會選擇她的臂彎棲息,但是現在看來似乎已經不可能了。

  鐵穆爾寵愛的眼神清楚地說明一件事--他深愛他懷中的女孩。

  香雪看了她一會兒,眼神逐漸茫然,她實在太累了,騎馬趕路讓她覺得很累,很想好好的睡上一覺。於是她把頭一歪,再度靠在鐵穆爾身上,這次她尋到了他的脖頸,調整到最舒適的姿勢之後,再度沉沉睡去。

  對她來說,她是在夢中見到了憐兒。

  鐵穆爾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懷中人兒的身上,他輕拍著她的背,仔細地哄她入睡,完全沒有注意到憐兒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

  在宰相府中,香雪第一次見到了宰相耶律晖。

  他是個身材比任何她見過的蒙古人都要魁梧的老人,他負著雙手背對著門,站在廳堂中央等候,遠遠望去宛如一座高塔。

  他聽見了他們的腳步聲,立刻轉身緩緩地走來,他走路的時候似乎全身每一部分的肌肉都蓄積著力量。

  香雪掩不住眼中的詫異,這哪裡是自己印象中應該溫文儒雅的宰相?這簡直是一個蓄勢待發、隨時准備上戰場的武將嘛!

  他雖然須發灰白,但看起來仍是充滿活力;他的眼睛十分的炯亮,仿彿蘊藏著無限的智慧。這是一個堅強、正直、無畏的老人,也是一個使人覺得可以完全倚靠,可以完全信任的老人。

  鐵穆爾一見到他,神情變得恭敬謹慎起來,他在見到自己的父汗時甚至都還維持著玩世不恭的神情,在這個老人面前,卻像變了個人似的,變得敏銳而鋒利。

  不待鐵穆爾開口,耶律晖先出聲道:

  「鐵穆爾,我已經得到消息了,你的母親正被梁王帶著往大都疾奔而來。」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非常平淡,就好像在說一件很普通的事,但是他的眼神卻流露出濃厚的悲哀。

  鐵穆爾心中一震,這麼說來,父汗跟皇太子都已經走了。他低下頭,拳頭緊緊地握著,肩膀則輕微地抖動。

  耶律晖用那雙粗糙而堅定的手按住鐵穆爾的肩膀,很平靜地道:

  「來,沒有時間了,你得趕緊下定決心。」

  鐵穆爾嘎聲道:「您對我有信心嗎?」父汗向來當他是無用之人。

  耶律晖微微一笑,重重地拍拍他的肩膀,炯亮的眼中出現了自信的光芒。「我對你從來都沒有失去信心過。」

  香雪悄悄地拉了拉鐵穆爾的袖角,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她發現鐵穆爾的眼角有淚。

  鐵穆爾反手握緊她不安的小手,把溫暖的感覺傳遞給她。

  耶律晖看了香雪一眼,這一眼的涵義相當復雜,他吩咐站在一旁的女兒道:

  「憐兒,帶這位姑娘到後花園走走,我跟鐵穆爾有要緊事要商量。」

  香雪被這位老人洞悉的目光一瞧,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她有些後悔在鐵穆爾的堅持下沒有戴著面紗了。

  「來,跟我來,花園裡春花開得正燦爛呢!」憐兒用她獨特的輕柔嗓音對她道,同時拉著她的手往後花園走去。

  耶律晖看著香雪的背影消失在客廳,忽然微微一笑道:

  「香雪公主果然名不虛傳。」

  ****

  憐兒走得很慢,她似乎在思索著什麼,顯得有點心不在焉。

  香雪難得赤裸著一張臉,四月的暖風拂在她吹彈可破的臉頰上,帶來春天的氣息。花園裡到處都是賞心悅目的美景,但她心裡卻輕松不起來,不僅僅是因為剛才鐵穆爾的眼淚,還有她自己的心理因素。離開上都之後,鐵穆爾幾乎沒有一刻離開過她,無形中她也對鐵穆爾產生了相當程度的依賴性,自己的身分如此敏感,一旦轉眼看不見鐵穆爾,內心深處便會產生一股莫名的恐懼感。

  她身上散發出的香味使得蝴蝶翮翩飛來,在她身邊輕舞,似乎將她當成了花園中最芬芳的一朵花。

  憐兒自顧自地走著,走到一株梅樹前停下,伸手將一截樹枝扯了下來,然後用手折成一小截、一小截。她這些動作完全是無意識的,視線茫然地落在遠方,渾然忘我地陷入自己的思考中,直到一陣陣清脆的聲音響起,才把她游離的神智給喚了回來。

  「什麼?」她似乎嚇了一大跳,心虛地看了看身後的香雪。

  香雪的肩膀上各停了兩只大蝴蝶,使得她看起來更如花中仙子。

  憐兒看著她的目光忽然一沉,變得陰森森的。

  「憐兒你怎麼了?」那種陰沉的目光,令她覺得毛骨悚然。

  「啊!沒什麼,沒什麼。」只是一下子,她又恢復了溫柔似水的眸光。

  「那你怎麼一直不回答我的話?」她已經問了很多遍,憐兒卻一直充耳未聞,整個人癡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啊,回答?你剛剛問了我什麼話嗎?」

  怎麼搞的?說要帶人家來後花園賞花,卻自顧自地一直走,不但連一株花都沒有介紹,甚至連一句話也沒說過。香雪只好把自己的問題再重復了一遍。

  「我是問說,你父親到底要跟鐵穆爾談什麼事?為什麼鐵穆爾看來似乎很難過?」

  憐兒一聽,溫柔的目光千變萬化起來。「你、你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拜托,從頭到尾都沒有人跟她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憐兒的目光忽然閃過一絲欣喜的光彩,刹時間腦海裡轉過了千百種想法。

  她不知道,她居然不知道,這不是她最好的機會嗎?她轉過臉去,掩飾住自己想要輕笑的舉動,再轉過臉來面對香雪時,眼神忽然變得有些傷感,她悠悠地歎了一口氣。

  「憐兒,你為什麼歎氣呢?」真是奇怪,今天好像每個人都顯得心事重重。

  憐兒有意地看了她一眼,忽然道:「你應該知道鐵穆爾很花心吧?」

  她微微一怔,不知道她突然這樣問是什麼意思?

  憐兒似乎並沒有要她回答的打算,只是眉目間的憂傷更濃了,她再折了一截梅枝,拿在手中把玩著。

  「我真希望他成親以後能把這風流的個性改過來,但我也知道,這是不太容易的,你說是嗎?」她的話是那麼的輕柔,卻又顯得那麼憂愁,她凝視著香雪的目光又是那麼樣的親切和善,好像將她當成了最好的知己朋友一般。

  「成……成親?」這兩個字引起她一陣慌亂,「跟誰成親?」她忽然覺得有點害怕。

  憐兒的目光變得更是溫柔,像是捨不得傷害她一般。她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再度歎了一口氣,幽幽地道:

  「我很了解鐵穆爾,我跟他從小一起長大,他嘴裡老是說把我當成妹妹一樣看待;其實很多時候,我都像他的姊姊,甚至像他的母親一樣呢!」她嘴角邊的笑容越來越甜,甜得像是陷入某種美好的回憶一般。「還有一個人,也跟著我一起長大,那就是梁王徹勃,他並不像鐵穆爾,口口聲聲把我當妹妹,他希望我能當他的王妃,成為他的妻子。」那充滿回憶的眸光忽然黯淡了下來,憂傷地道:「鐵穆爾知道徹勃有這種想法之後,大醉了好幾天,醒來之後,就開始流連歌樓妓院,縱情聲色,經年累月地不回王府。」

  香雪仍然在認真地聽著,但是她手已經開始發冷,心也開始收縮。

  「他是希望我能放心地嫁給梁王為妃,但是他沒有想到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我外表雖然脆弱,但也有勇敢的時候,尤其這事關我的終生幸福。」她頓了頓,嘴角再度出現那種神秘又甜美的笑容。「我爹跟大汗是生死之交,大汗要做什麼事,總是要聽聽我爹的意見,於是我就央求我爹出面;爹說趁大汗游獵上都心情大好之時再跟他提這件婚事,大汗一接到我爹的書信,就立刻命鐵穆爾趕回來了。」

  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究竟是誰要跟鐵穆爾成親,但究竟是誰會成為鐵穆爾的王妃呢?答案已經不言而喻了。

  香雪的肩膀不斷地顫抖著,原本優閒地停在她肩膀上的蝴蝶紛紛飛走,那雙碧綠色的眼睛裡充滿了無法置信的光芒。

  憐兒溫柔的目光現在充滿了同情,她凝視著香雪,就好像她是全天下最不幸的女人。

  「我、我不相信,我要去問他!」

  憐兒並沒有阻止她,只是依然用她獨特的嗓音不疾不緩地道:「鐵穆爾是不是曾經對你說過要跟你找個地方隱居起來,兩個人平平靜靜地過一輩子?」

  她咬住不斷發抖的下唇,白皙的臉頰泛起一陣又一陣的紅暈。她早已忘了昨天晚上曾經見過憐兒,無法細想憐兒或許曾經偷聽到鐵穆爾的話,現在她的腦中一團混亂,已經無法正常思考。

  「唉,鐵穆爾就是這樣。」她責怪的語氣裡充滿對鐵穆爾的寵溺。「他就是喜歡對女孩子說這種話,聽了他這種話,任誰都會相信的,對嗎?」

  香雪一步一步往後退,碧綠色的眼睛始終在憐兒臉上打轉,似乎想從她的臉上看出絲毫她在說謊的訊息;但是憐兒的目光是那麼的清澈,那麼的誠懇真摯,誰也沒有辦法相信她居然能將這種謊言用如此溫柔的語調說出來。

  香雪掙扎著、喘息著,還不斷地喃喃自語:「我、我不信,鐵穆爾是不會騙人的……」

  「我相信他不會騙人,每個女孩子都相信鐵穆爾不會騙人。」她的聲音還是那麼輕柔。

  香雪咬了咬牙,轉身往大廳跑去。

  憐兒溫柔的眼中射出異樣的光芒,抱著自己的雙臂,顫抖地笑了起來。

  ****

  香雪奔到大廳時,鐵穆爾與耶律晖剛好從大廳走出來,兩人一掃之前的陰霾,變得有說有笑,在香雪看來,這就叫作喜氣洋洋。

  香雪不由分說地沖到鐵穆爾面前,劈頭就問:「你到底想拿我怎麼樣?」

  其實她這時若不是這樣問,而是問他究竟有沒有成親這麼一回事,那麼憐兒的謊言就會不攻自破;但偏偏人在氣頭上時,往往想不起這許多關鍵,只懂得用意氣用事的語調問出自己認為最重要的話。

  鐵穆爾見她神色不對勁,像是受了什麼刺激,連忙關切地問:「你怎麼了?」

  「我……」

  她還來不及出口,憐兒的聲音便輕輕柔柔地自她身後傳來,帶點羞怯的語調:

  「爹,您都跟鐵穆爾談好了嗎?」

  一見是憐兒,耶律晖嚴肅的目光立刻變得十分慈祥,雖然他有點詫異憐兒的問話,但仍是溫和地回答:

  「都談好了,事情迫在眉睫,鐵穆爾現在就要立刻回去准備了。」

  香雪聞言雙眼陡地睜大,內心驟感一陣冰涼,刺痛臉時冰涼。准備……准備什麼?這還用問嗎?她本來還想問些什麼,可現在她卻一個字也問不出口了。

  「香雪,你怎麼了?」她的神情實在太不尋常了,會不會是他趕路趕得太凶,昨晚晚睡今天又一早就趕到宰相府,所以她的身體受不了?

  他的手只來得及碰觸到香雪衣服時一角,因為她忽然扭頭朝外狂奔,嘴裡哭嚷著:  

  「我要回我的國家去!」

  「香雪!」鐵穆爾立刻追了出去。

  憐兒在她們的身後怪異地輕笑起來。只有一刻也是好的,讓香雪感受一下被拋棄的痛苦,讓她領略一下這如同在地獄中煎熬的滋味。

  她萬萬沒有想到,香雪的痛苦會持續這麼久,這是意料之外的收獲。

  耶律晖也隨後追了出來,他在鐵穆爾准備跨上馬背追逐已經乘馬遠去的香雪時攔住他。

  「現在不可以鐵穆爾,還有比兒女情長更重要的事等著你去做。」耶律晖的話像鉛塊一樣沉重。

  「可是……」香雪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轉角,他實在無法放心。

  耶律晖沉著地命令兩名家丁急速追趕,同時將調動軍隊的虎符交到鐵穆爾手中,語重心長地道:

  「時間緊迫,你不能再浪費一絲一毫,現在立刻趕到大營;香雪公主走不遠的,我立刻出動所有家丁去找,同時派人到城門口攔截,很快就能將她找回的。」

  他握緊虎符,雖然心急如焚,但徹勃的軍隊已經迫近大都了,他不得不做出選擇。

  ****

  香雪縱馬狂奔,沒有一定的方向,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兒去,她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鐵穆爾,離開那個教人生氣的騙子。

  她本來就不善於騎馬,縱使從上都到大都,一路上都是白天騎馬,晚上休息,她還是不習慣騎馬,在馬上她很容易感到疲累,現在的她真的很累。

  她從馬背上摔下來,摔進一堆草叢裡,雜草扎著她細致的臉頰,她覺得有些刺癢,但是她已經沒有力氣撥開,整個人呈現昏死的狀態。

  她應該快要死了吧?太陽明明在頭頂上照射著她的臉,她卻覺得眼前逐漸發黑,那張令人又愛又恨的臉似乎已經漸漸變得很遙遠,很遙遠……

  忽然間,她隱隱約約聽到一些細微的聲響,那些聲響像是來自身邊,又好像來自很遠的地方,是男子的聲音,很低沉,那是一種刻意壓低的沙啞。

  她感覺到有幾個人向她靠近,他們的身體形成的陰影,頓時使她感到一陣森森的涼意。

  她的身體一輕,被人抱了起來,一雙粗糙長滿厚繭的手不斷來回搓著她的臉頰。

  「好美啊!我作夢都沒想到這世間居然有這麼美的人。」

  「她的身上居然還有股香味呢!我就說這附近連朵花都沒有,哪來這麼迷人的味道,原來是她身上發出來的。」另一人興奮地道。

  「這麼雪白又這麼美麗,身上還有淡淡的香味,這……這會不會就是回回國那個著名的香雪公主啊?」抱著她的那一人又道。

  「笨!她怎麼會是香雪公王呢?香雪公主在上都,此刻已成了寡婦了。」一個怪異的聲音笑道。

  這時突然有一道十分威嚴的聲音插進來,並且將香雪抱走。「不管她是誰,她都是我們獻給新任大汗的最佳禮物。」

  這雙手臂比先前那一人更為粗壯有力,他身上有一股血腥的氣味,他的聲音聽來殘酷且充滿危險。

  一聽那人說要將她獻給新任大汗,她虛弱的身體忽然生出力量,掙扎起來,喘息地道:

  「我、我不要去見大汗!」

  那雙手臂一用力,就將她給固定住了,並用令人厭惡的聲音谑笑道:

  「這可由不得你,我們兄弟正愁應該獻上什麼禮物給新任大汗好表達我們為他效忠的誠意,現在有了你,我相信大汗見到你一定會比見到任何稀世珍寶都要來得開心,你們說是嗎?」

  周圍的轟笑聲令她毛骨悚然。

  新任大汗?既然有新任大汗,那就表示大汗已經……那麼新任大汗不就是皇太子耶木罕了?不,她不要成為耶木罕的妃子,她不要!

  但是現在她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24 10:44 PM     標題: 第八章

徹勃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走向前,緩緩俯下身,這時有一縷說不出有多麼清甜的香味逸入鼻中,他始終陰森的雙眼逐漸有了笑意,僵硬的唇角也略微往旁扯了扯,剛見到這口粗糙棺材的晦氣已經完全被充斥口鼻聞的香氣給驅散了。

  他伸出手指,觸了觸她臉上光滑細致的肌膚,撫了撫那閃耀著褐金色光芒的秀發,再握了握那柔軟一如初生嬰兒的小手,然後他沉默的凝視躺在棺材裡的她,像是在靜靜消化這絕世美女所帶給他的震撼。

  忽然,他的瞳孔急速縮小,額間青筋微突,霍地站起來,走到原來的香雪公主面前,重重地打了她一記耳光,然後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注視著棺材,不斷發出吊詭的笑聲。

  這吊詭的笑聲並不太大聲,卻似從地底深處發出,帶著一種陰森森、冷飕飕的感覺,令聽者覺得毛骨悚然。

  笑聲歇止,他又恢復那石雕般的冷硬表情,淡淡地道:

  「很好。」

  他只說了這一句「很好」,就沒有再說什麼。

  他思考的時間永遠比說話的時間多,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永遠給人一種深沉且難以取悅的感覺。

  ****

  她們被關在一座營帳裡,這座營帳裡關的全都是女人,香雪、伊蘭、歡兒、還有六皇後吉思兒以及六皇後的貼身侍女。

  行軍床上坐著香雪、伊蘭以及歡兒;歡兒拿了一條濕毛巾幫伊蘭敷著腫脹的臉頰,香雪則將臉埋在自己雙手內,她此刻非常難過,因為她誤會了鐵穆爾。

  吉思兒一聽說她離開大都的理由之後,不斷地搖頭,又是感慨又是歎息。

  「我早該知道這世上像我一樣又有美貌又兼具智慧與冷靜判斷力的女子實在是少之又少。」她冷冷地道:「你也應該知道鐵穆爾對女孩子可以說是來者不拒,他若真的喜歡耶律晖的女兒,就絕對不會抬出『妹妹』的頭銜來跟自己過不去;他若說是妹妹,那表示他壓根兒不會想去動那個什麼憐兒的,我說這話你明白嗎?」

  香雪點了點頭,她現在簡直恨死自己了。

  吉思兒銳利的目光凝視著這個舉世無雙的美女,心裡其實也在暗暗高興,這樣的美人的確應該屬於她的兒子鐵穆爾,幸好她跟伊蘭掉了包。

  以前她一直在煩惱如何讓鐵穆爾正視權力的重要性,現在她不需要煩惱了,一旦鐵穆爾知道香雪落入徹勃手中,他將會比任何人都清楚權力的重要性,因為沒有權力的人,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不住。

  她輕聲對香雪道:「現在,你應該知道鐵穆爾跟耶律晖關起門來商量的究竟是什麼事了吧?」  

  她點點頭,將臉深深埋入自己的雙手之中。

  如果她早知道大汗已經駕崩,皇太子已經被二皇子徹勃殺死的話,她就會明白鐵穆爾為什麼要匆匆趕回大都,也就會明白憐兒的話全是謊言了;但是現在已經晚了,她只希望當鐵穆爾順利打倒徹勃時,能原諒她的無知。

  相較於其他人的憂懼,吉思兒對自己目前的處境一點兒也不感到憂心,她的嘴角甚至不時的泛起得意的笑容,她的裝扮雖然不再亮麗,但是她的眼神卻發出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的光彩。

  「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了,鐵穆爾是條龍,只不過很多時候他都表現得像條蟲罷了;我一直強調斗爭的必要性,斗爭能鍛煉一個人的意志,斗爭能把一條沉睡的龍喚醒,斗爭能使鐵穆爾正視自己的本能……」她邊走邊說,越說越激動,越說臉上的光彩就越是明亮。

  「我早就知道會發展成今天這一種情勢,大汗會因縱欲過度而死,皇太子斗不過梁王,梁王則容不下我們家鐵穆爾,那麼為了生存,鐵穆爾就必須起來戰斗。我一直在等這一天,它來得比我預估的還要早很多年呢!」

  伊蘭忽然渾身發抖,因為吉思兒的腳步突然來到她面前,不言不語地盯著她看。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害死大汗的。六皇後……六皇後您饒了我吧!」

  大汗是死在香車裡的,至於為什麼會死在香車裡?稍微有點頭腦的人都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

  「我不怪你。」吉思兒的語氣非常溫和,她甚至執起伊蘭的手放在自己掌中緊緊握住。「不是你,也會是別人,沒有人害死大汗,是他自己害死了自己。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不行,卻偏偏不加以節制,還迷信巫醫的話,修煉什麼御女術,才會落得今天的下場。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根本就不怪你。」相反的,她還得感激她呢!她讓自己苦苦等待的一切提早發生,她讓她提早享受至高無上的權力,她怎能不感激伊蘭?她怎麼還會責怪伊蘭?

  她就這樣興奮地站在帳門口,等著月亮落下,太陽升起,等著戰爭到來。這場戰爭,她實在等得太久了。

  ****

  徹勃的軍隊自北而下,鐵穆爾的軍隊則由南而上,浩浩蕩蕩,密如聯珠的軍馬踩碎了四月新生的嫩草,天地間充滿了戰爭的氣味。

  兩軍在彼此視線可及的地方停頓下來,靜靜對峙,四周忽然陷入如死一般的寂靜,似乎空氣都已凝結。

  突然,徹勃這邊傳出輕蔑的笑聲,原來幾個大將一見對方領軍的人居然是整日花天酒地、只曉得在女人堆裡打滾、大汗最不器重的晉王鐵穆爾,而不是經歷數百場戰役、戰爭經驗豐富又老到的宰相耶律晖,緊繃的神經忽然松弛了下來,於是他們忍不住發出輕蔑的哼笑,只因這場戰爭實在是可以不必打了。

  只有徹勃,他全身的肌肉收得更緊,瞳孔也因戒慎而收縮。

  他知道鐵穆爾絕非泛泛之輩,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有多麼的不普通。過去這二十幾年來鐵穆爾始終在裝懦弱、裝迷糊,可他卻始終不敢小觑鐵穆爾,只因為會裝懦弱迷糊,也願意裝懦弱迷糊的人才是最精明、最可怕的。

  現在他全副武裝,坐在戰馬上,立在軍隊的最前方,往昔那種總是疲倦、懶洋洋的神態已完全失去蹤影;現在的他氣焰逼人,威風凜凜,看上去如同天神下凡,軒昂異常。

  徹勃忽然感覺到強大的壓力襲來,雖然他手邊有父汗帶去上都游獵的一半軍隊,還有他派人去西夏請來幫助他的鐵騎,但他仍然感覺到一股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壓力;只因鐵穆爾從來沒有帶兵打仗過,父汗根本不信任他,也就沒有安排任何一場戰役讓他參與,一個沒有實戰經驗的人,就無從得知他打仗的方法、打仗的技巧,也無法得知他的習性與弱點。一個完全沒有底細的敵人若不是最容易打敗的敵人,那就會是最難纏的敵人,而他相信鐵穆爾是後者。

  他聽見身旁的大將在笑,便很想揮刀抹去他們的笑,因為這表示他們有了輕敵之心,這在戰場上是絕對不容許發生的。但是他卻不能阻止他們的笑,因為那表示他介意鐵穆爾的實力;現在他必須裝出一副自信滿滿、毫不在乎的樣子。

  他凝視著鐵穆爾,用他那森冷得讓人愉快不起來的聲音道:

  「鐵穆爾,我記得你一向性情懶惰,遲起早眠,極愛風流快活,今天怎麼忽然變了個樣呢?莫非你之前都是裝出來的?你故意裝風流、裝懶散,好讓我和耶木罕失去戒心,以為你對這汗位一點興趣都沒有?」

  鐵穆爾聳了聳肩,淡淡地回道:

  「也許是吧!我對汗位當真是一點兒興趣都沒有。」不只是汗位,他對戰爭也是一點兒興趣也沒有,甚至是非常厭惡的。

  徹勃的眼睛裡射出凌厲又可怕的光芒。「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繼續裝下去呢?」

  鐵穆爾歎了一口氣,十分無可奈何。「有人把箭頭瞄准你的時候,你還能繼續裝迷糊嗎?」

  徹勃笑了,他笑的時候此不笑的時候還要陰險殘酷。「我也可以不把箭頭瞄准你啊。」

  鐵穆爾並沒有因為這番話而感到愉快,他淡淡地回道:

  「你不把箭頭瞄准我,卻讓我覺得比被箭瞄准了還要難過,因為接下來的每一天,我都得擔心你什麼時候又要將箭頭瞄准我。」

  徹勃沉默了一會,忽然詭異地笑了起來。「鐵穆爾啊鐵穆爾,你果然是一個最精明的人,你可知道太精明的人通常是活不久的。」

  「是嗎?幸好論起精明,我萬萬不及二哥你啊。」言下之意就是說,徹勃的命將比他的更短。

  鐵穆爾身邊的人忍不住笑了出來。

  徹勃的臉陰森森地抽搐了幾下,他已經不打算再繼續跟鐵穆爾對話了,因為已經沒有對話的必要。

  當敵人的軍隊遠少於自己時,采取包圍戰術是一個絕佳的方法,徹勃當然也采用了這種方法。他分四路進擊鐵穆爾的軍隊,鐵穆爾卻集中所有兵力,只管朝徹勃的主力軍攻擊;徹勃見鐵穆爾對夾攻的軍隊視而不見,只傾注全軍朝他進發,不禁有些錯愕,因為這樣一來,就變成自己兵薄將寡,以少迎多了。更何況鐵穆爾身邊的將領全由耶律晖一手訓練,任何一個都是萬夫莫敵的大將,他也沒有把握能打贏任何一個,現在全集中起來對付他,他如何能不害怕?

  他既然心生畏懼之意,便撥馬轉身逃走,將士們見主帥竟臨陣脫逃,當場軍心大亂,陣形潰散,兵敗如山倒。鐵穆爾生平這第一仗,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打贏了。

  ****

  「哈哈哈……」吉思兒得意地笑著,她一點兒也不在意被當成人質綁在樹上。

  徹勃已經連續賞了她好幾個耳光,她的嘴角也流出鮮血,卻仍然無法阻止她那刺耳的笑聲。

  「六皇後,請你別再笑了,請別再刺激他了。」香雪拜托地道。她左右掙扎,牛皮繩卻越纏越緊,緊得她幾乎無法呼吸。不只是徹勃厭惡聽到吉思兒的笑聲,連她也覺得這笑聲實在十分刺耳。

  「他不會殺我們的,要殺我們就個需要把我們綁在澍上,還費力地在我們面前挖這麼一個大洞。」她看著越挖越深的洞,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就憑這麼一個簡單的伎倆就想教鐵穆爾上當,真是太小看鐵穆爾了。

  「挖深一點,再深一點,動作快!」徹勃握緊雙拳,散發裡那雙如狼般的眼射出狂亂的光芒。他還沒有輸!至少他還有兩張王牌,這兩張王牌足以扼住鐵穆爾的咽喉,讓他無法呼吸。

  他動員所有的兵力,連夜挖了一個寬達數丈,深達數尺的大洞,鋪上搭帳用的毛皮,再於毛皮上灑上泥土,讓它看起來就像是一塊完好的土地,然後在土地前方的樹干綁上最甜美的誘餌--香雪公主以及六皇後。

  他來來回回仔細地檢查這個陷阱,確定沒有任何一處瑕疵,這座樹林裡多不勝數的枯葉使得這個陷阱完全無法被察覺。

  「沒有用的。」吉思兒還是笑得那麼無所顧忌,她對徹勃這種方法嗤之以鼻。「你以為鐵穆爾是笨蛋嗎?他看見我們兩個被綁在這裡難道不會心生疑窦嗎?我們難道不會出聲或者搖頭來提醒他嗎?」

  徹勃忽然抬頭望了望天空,沒有月亮,樹林裡卻慢慢織起了薄霧。他斜眼睨著吉思兒,皮笑肉不笑地道:

  「在心愛的女人面前,再聰明的人都會變成笨蛋。」

  這是他自挖洞以來對她們說的唯一一句話,也是最後的一句話,他一向不喜歡說話,也不打算讓吉思兒再說話了。

  他命人用布分別塞住她們的口,蒙起她們的眼,這是個不容許有絲毫差錯的計畫,他必須消除任何一個足以引起鐵穆爾懷疑的可能。

  營帳的炊煙已經緩緩升起,這些炊煙可以幫助鐵穆爾順利地找到他。

  迷霧、森林、陷阱,幽靈般的徹勃等待著策馬前來的鐵穆爾。

  ****

  鐵穆爾本來如風疾馳,一見到迎接他的居然是徹勃與樹上兩名他最關心的女子,他反而停下馬,就在陷阱前停住。

  徹勃本來就沒有冀望鐵穆爾一來就往陷阱裡頭栽去,因此也沒有著急或驚慌的表情,他看起來甚至還很輕松,雖然他的臉上並沒有笑容。

  迷霧突然散去,森林裡的殺氣卻更為濃厚。

  「你來了。」徹勃冷冷地道。

  「是的,我來了。」軍隊的炊煙還在徹勃身後袅袅升起,看來他們並沒有拼殺的打算,面對著他的千軍萬馬,徹勃到底打算玩什麼把戲?

  他的母親嘴裡塞了一塊布,正努力從喉嚨擠出聲音來,她的頭也搖晃得很厲害,似乎是想警告他什麼;其實不用她警告,任何人看了這情景,都會不由自主地提高警戒,徹勃一定也知道這點,但是他憑什麼這麼鎮定從容?

  「香雪!」他忽然失聲喊著。

  香雪在徹勃森冷的刀鋒下抖個不停,一聽見他的聲音,眼淚就不停地流,濡濕了蒙著眼的白巾。

  鐵穆爾心裡著急,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徹勃巧妙地將身體的大部分掩藏在香雪的身後,是以他沒有把握用箭矢解決目前的危機。

  徹勃露出沒有表情的半邊臉,一只眼陰森森地閃著寒光。

  「鐵穆爾,你對汗位有興趣嗎?」他忽然這麼問。

  鐵穆爾愣了一下,老實地回答:「從來都沒有。」

  「哦?既然如此,你為何帶兵來打我?」

  在這種時候,徹勃的聲調依然不快不慢,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悶,世上似乎沒有任何事情可以使他改變說話的速度。

  「我雖然對汗位沒有興趣,但我也不容許有人以不正當的手段坐上汗位。你不該對父王見死不救,不該派人殺死皇太子,一個是親生父親,一個是手足大哥,我問你,你怎麼下得了手?」他厲聲質問,徹勃比他想像中還要殘酷冷血。

  「不正當的手段?」他的眼中充滿了冷酷的譏诮,淡淡地道:「等我繼承了汗位,一切就都順理成章的正當化了。」

  「你還執迷不悟?」鐵穆爾痛心地道。徹勃的書都念到哪裡去了?虧他昔日在父汗面前滿口的仁義道德,原來竟是滿肚子的陰謀詭計。

  徹勃扯了一個狠毒的笑,冷冷地道:「只要還有這兩個人在手,我就不需要覺悟。」

  鐵穆爾凝視著綁在樹上的兩人,沉聲問道:「你想用她們兩人來威脅我?」

  「她們兩人無法威脅你嗎?」他一點兒也不覺得驚奇。

  鐵穆爾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回答:「不能。」

  吉思兒聞言,喉間又開始發出怪聲,似乎是想笑。

  「我早知道你會這麼回答,那麼……這樣呢?」

  他忽然動手扯掉香雪上半身的衣服,光滑潔白的肌膚在沒有光線的夜晚發出如玉般的柔和光澤。

  香雪掙扎著,發出羞辱的低叫。

  「徹勃你……」鐵穆爾握緊缰繩,手背上的青筋一條條浮起。

  終於動怒了,看來香雪公主在鐵穆爾心中的地位真是不同凡響啊!

  吉思兒的喉嚨又開始發出怪異的聲音,她怕鐵穆爾會受不了徹勃的挑釁而策馬踩進陷阱,那時就中了徹勃的計了。

  徹勃低下頭,在香雪細致的頸間輕吸,一根手指緩緩滑入香雪胸前,做出准備扯掉兜衣帶子出動作。

  鐵穆爾忽然歎了一口氣,語氣很怪異地道:

  「徹勃,你這招真是險惡啊!」

  徹勃一愣,驚覺鐵穆爾看著他的目光有異,也聽聞後面一陣不尋常的沙沙聲響傳來,猛一回頭,看見了他絕對無法相信的事情。

  他的王妃帶領了幾十名弓箭手,箭頭的方向全對准了他,而他的刀已在低頭親吻香雪頸間時垂下,現在要舉起來已經是萬萬不可能了,因為他舉刀的速度不可能快過飛馳而來的箭。

  更何況刀子是用來架住香雪以威脅鐵穆爾的,而對他的王妃來說,香雪卻是個無關緊要的人物,她甚至會希望這個太過美麗的女人趕快死掉。

  「你、你要干什麼?」他的聲音終於失去了應有的冷靜。

  「我也不干什麼,我只是准備取你的性命而已。」她居然跟徹勃一樣,說話時都有一種奇怪的緩慢節奏。

  徹勃聞言,額上的青筋突然冒起。「你為什麼要殺我?」

  她忽然幽幽一歎,看著徹勃的目光中有無限的厭惡,然後她又望向鐵穆爾,那眼神卻是充滿愛慕的。

  徹勃看著她目光的變化,一雙眼突然瞪得很大。

  「你……莫非你也……」

  王妃看也不看他一眼,她的目光全都傾注在馬上英姿勃發的鐵穆爾身上,忽然臉色一紅,羞怯地問:

  「晉王,如果他死了,我就可以順理成章的被你收繼了是嗎?」

  蒙古是收繼婚制,只要彼此之間沒有直系血親關系,則父死子可以納父妾,兄死弟可以納兄妾,甚至叔伯的也都可以。

  「嗯,理論上是這樣。」鐵穆爾淡淡地回答,這真是有趣的發展。

  「那麼,為了讓鐵穆爾收繼我,我勢必得成為寡婦了。」

  她還沒下令放箭,徹勃便像一頭發狂的野獸突然沖向她;只不過他才走出幾步便倒地不起,身體不斷抽搐,口中還吐出白沫。

  她像是司空見慣,一點兒也不感到驚訝,反而同情地道:

  「你自己也知道,你並不適合繼承汗位,畢竟一個有羊癫瘋的人怎麼能繼承汗位呢?」

  鐵穆爾看著徹勃,目光中不禁流露出深深的悲哀。他一直以為徹勃的這個病症早已根除了呢!

  但是話又說回來,任何一個人如果聽到她的妻子想要殺死他的理由居然是為了要嫁給另外一個男人,正常人都會發瘋的吧!

  現在,一切終於都過去了,這時他才猛然發覺他的香雪還赤裸著上半身呢!這怎麼可以!

  吉思兒跟香雪以及徹勃的王妃一聽到馬蹄聲響起,立即發出長短不同的警告聲,可是……來不及了。

  「鐵穆爾!鐵穆爾你怎麼樣?」

  三個女人同時趴到洞前焦急地觀看,幸好,當初徹勃是打算活捉鐵穆爾加以凌遲至死的,所以在洞底鋪上一層厚厚的羊毛。

  「哇!徹勃搞什麼鬼弄這麼多羊毛,悶死我了。」

  一聽見這樣的聲音,洞口的人都放心的笑了。

  「鐵穆爾,接著我!」香雪看准了方向,往他身上撲去。

  她顧不得這洞有多深,也管不著鐵穆爾是否能接得住她了,此刻,她只想盡快來到鐵穆爾身邊。

  「香雪!你、你下來干什麼?」幸好他接人的技術還不錯,否則摔傷了她,心疼的可就是自己了。

  「鐵穆爾,噢,鐵穆爾!」她抱著他又親又吻,再也不願離開他了。

  「你這小傻瓜,跳下來做什麼?」害他嚇的。

  香雪又哭又笑,臉上一陣慚愧。「我、我是來問你,你還願不願意……願不願意跟我找個地方隱居起來,跟我安安靜靜的過一輩子?」好不容易問完,她卻不敢望向鐵穆爾的眼,她實在很怕鐵穆爾生氣反悔。

  「嗯,這個問題我得好好想想。」他故意露出慎重考慮的模樣。

  香雪一聽,立刻急得哭了起來,鐵穆爾真的生氣了,他不要她了,她該怎麼辦?怎麼辦……

  鐵穆爾不得不捂住耳朵,因為在這個洞裡任何一個細微的聲音都會被放大很多,更何況現在的香雪是卯足了勁兒的在哭。

  「你先別哭,我是說這個問題我得好好想想,想想應該到哪個地方隱居嘛!」

  奔騰的淚水猛然收住,接著如雨點般的拳頭不斷落在鐵穆爾胸膛。

  「你這壞蛋,最壞最壞的壞蛋……哎喲!」

  羊毛堆很軟,兩人一陣搖晃之後終於一起倒在羊毛堆裡。

  「唔……」

  既然已經倒下來了,鐵穆爾就不那麼急著要爬起來,離開這個洞了。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24 10:45 PM     標題: 尾聲

 香車頂上的明月珠在夜晚發出如同白晝一般的光亮,使得四周的景物頓時亮了起來。這輛車子現在就停在空曠的草原上,有時車子會劇烈地搖晃,有時則是輕輕的搖晃;當它不晃時,車子裡就會回蕩著細微的喘息或呻吟。

  一只如同白玉般無瑕的腳不小心伸出了鵝毛被外,立刻被一只寬厚的手掌包裹住,給子它如同鵝毛被股的溫暖。

  「那麼徹勃王妃呢?你為什麼答應要收繼她?」雖然自出京三天以來,自己頭腦清醒的時候實在不多,但她沒有忘記在任何稍微清醒的時候問清楚她想問的話。

  鐵穆爾在鵝毛被裡歎了一口氣,那口氣就噴在香雪平滑的小腹上,令她不禁縮了縮小腹。

  「我當時是說,理論上是可以收繼她,可沒有說我『要』收繼她啊!」香雪的醋勁可真不小,這三天以來,只要她稍微清醒,便開始逼問他關於他過去的風花雪月,所以他盡可能讓她不那麼清醒。

  「是嗎?你以後……唔……以後對我可不許……不許耍這種心計……」她抓緊鵝毛被,意識又開始不清醒了。

  「可是以後我鐵穆爾就只有你一個女人,我這滿腹的花言巧語,滿腦子的心思詭計若不用在你身上,我還能用在誰的身上呢?」鐵穆爾的聲音也是斷斷續續,帶著好似含著東西的模糊。

  香雪嬌笑起來,拍打著他的肩膀,顫聲道:「你這壞蛋,你這惡魔,最邪惡的惡魔,惡魔、惡魔……」聲音逐漸變得小聲。

  蒙古國現任的大汗是耶木罕的長子,由六皇後吉思兒與宰相耶律晖共同輔改,鐵穆爾則駕著香車,帶著香雪,打算先到回回國探望香雪的父母,然後在回回國找個地方隱居起來,只是這歸鄉的路因為一再的走走停停而變得更為遙遠了。

  其實他們也並不急著回去,因為這輛香車就是他們最佳的隱居場所了,不是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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